是某种极细极微、若有似无的声响,但又像气味——血气似乎还在极远处,在鼻端萦绕不去的,是腐肉、便溺似的腥脓臭气,若非茅坑离后门还有段距离,且奇宫于此颇有讲究,风云峡尤为甚者,他必会往那处想去。
识海尚未全复,他无法像过去那样,任意叫出应无用,让他分析下五感知觉的来向,便知气味从何而来。应风色自是能遁入识海内,尽管现实中的时间流速,与识海内相差至少有十五倍,但遁入之际身体无人操控,再短的时间都有其风险;未至万不得已时,应风色绝不轻用。
他一路嗅到柴棚檐外接雨水用的铜缸,缸下垫着青砖砌成的雅致台座,铜缸生绿,青萍浮水,是相当典型的风云峡美学,只看不出有什么异状。原本便若有若无的气味,至此只余苔鲜铜烈的湿润水汽。应风色正欲起身,忽听见前头院里葫瓢坠地,哗啦啦泼了一地水声。
(……有人!)
聂雨色说龙方以风云峡为大本营,有人并不奇怪,但应风色不以为龙方飓色会想住在这里,让别人入住似也怪怪的,除非是那名假应风色——双魂互易的瞬间,他便摄取了韩雪色数日来的全部记忆,现在没有呼之即来的冒牌货叔叔了,情报支援会很麻烦,不如一次打包省事。
此番回归,韩雪色的身体他用得很顺,仿佛轻盈许多。莫婷未必是早知如此,才劝他与韩雪色尽量公平互惠的,但他心爱的女郎说得甚是有理:有舍,才有得。只想全拿的人最终必定不能如愿。
应风色毋须施展轻功,毛族的身体便自然能做到蹑绝声息的程度。他沿着廊庑摸进前头院里,贴壁匿于暗影中,突然一怔。
水井的遮檐底下,一丝不挂的女郎背倚井栏,慵懒地抬着娇软的玉臂,以蘸湿的布巾揩抹身体。即使曲肘擦着胸膛,那双浑圆坚挺的饱满双峰却藏之不住,每一揩间皆剧烈晃摇,弹颤水珠无数,惊人的弹性与肤光柔润的雪肌似有些扞格,益发显出完美揉合二者的胴体珍稀难得,令人目不暇给。
鹿希色是属于肌肤白腻的女子,但应风色从不觉得她有这么白,即使外头是青天白日,在遮荫下竟泛着霜一般的青白,浑不似血肉之躯,至少不是过去抱在怀里爱不忍释,连微咸的汗泽都能令男儿硬得发疼的诱人胴体。
女郎挽在脑后的长发,随意以两枚首尾包金的红漆角箸固定着,权作发簪。应风色想起她过往持筷吃食时的嘴馋模样,抢在嘴角扬起前抑住,悄悄握紧拳头。
鹿希色双腿大开,长得过分的小腿胫拖在井台下,看着非常大咧咧的,全无女子矜持;即便瘫坐,小腹间仍无半点余赘,平滑的曲线没入股间,与结实紧致的大腿夹着黝黑神秘的三角阴影,从应风色的角度难辨纤毫,只有一抹腻润的晶莹液光时不时的回映着,与冲在身上的井水绝不相同。
回过神来,应风色才意识到:这绝对是云收雨散后的那种沐浴。
鹿希色俏脸发白,连唇瓣色泽都有些淡,没有余裕未褪的迹象,刷洗身子的动作有点大,虽然面无表情,气力似有些不济,但搓得使劲儿还是看得出的,应风色的心沉到了谷底。
假应风色那个作派,肯定瞒不过女郎,鹿希色非以观察力分辨,靠的是准确度惊人的、野兽般的直觉,被蒙混着占了便宜的可能性不高。他知道鹿希色变了——或说她原本就是这样,只是不演了——但万万没想到,她竟堕落到了荐身席枕的地步。
是龙方睡了她么?还是以银钱为代价,就这么把她赏给了哪个垂涎的部下?
应风色的指甲几乎刺进掌里,浑身颤抖着,恶心之感直冲喉头;愤怒之余,又难以自制地觉得悲哀。你不应该有感觉的,应风色告诉自己。别让一个婊子,在心上占据位子,别让人知道你是为这种货色流泪心痛。
他试着回忆莫婷的好,回神时鹿希色已不在井畔,正扶着沿廊,一路往前院走去,玲珑浮凸的赤裸胴体不住迸落水珠,不知是肌滑难禁,抑或曲线紧致所致。
应风色无声地跟着她,鹿希色越走越稳越走越快,回到寝居时已与平时无异,窈窕矫捷如雌豹,踮着足尖“砰!”推开镂空的门扇,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内外衣裳,俐落穿回。
锦榻之内,一名年轻男子全身赤裸,头、颈和一臂仰出榻缘,角度怪异,眦目张口的死相十分骇人;从应风色所在处,恰能见他大开的口腔内,似有缝合愈可的痕迹,拉伸已极的耳后及颈间也有淡淡的樱红色细纹,正是那假“应风色”。
应风色转念恍然:“原来不是易容,而是换了张脸。”肯定是莫执一所为,至于是顾挽松或龙方飓色的请托则不好说。他死在养颐家肯定坏了许多人的盘算,找个替身瓜代,自非难以想像。换头这招倒是一劳永逸,省了易容被识破的麻烦。
假应风色喉间有个小指粗细的血洞,贯穿力道之强,连颈椎都被从中截断,头颈才得松脱歪斜如斯。但射死他的物事不管最终没于何处,从应风色的方向是看不见的,只见着装梳发完成的鹿希色拾起那柄绀青色的短剑,从剑鞘的暗格中抽出一根八九寸长的深黝钢针,看色泽应是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