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不解，这个问题他也被问过很多次了。他每次都这样回答，但是别人好像都以为他在撒谎。
所以母亲没走之前他都尽量逗她笑，让她开心，即使最后对方还是离开了，顾亦乐也没觉得多么失望。
他被淋的透湿，车在面前如游鱼般匆匆滑过，却没有一辆愿意为他停下。他本能挥舞着手臂，喊着，心里却一片麻木，如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
秦屿无意的善意给予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之后的温柔体贴也让他控制不住的陷了进去，他抓住了，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但供奉神灵的他也会最虔诚狂热的信徒，只要叔叔不离开他，要什么他都会给，自由，金钱，乃至自己的一切——
但即便心里清楚，埋葬外婆的顾亦乐回到家后，还是发泄性的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可为什么要恨父母呢？人和人是平等的，他给予给别人很多爱，别人才可能会因此回报他。
现在想来，顾亦乐自己都觉得秦屿太倒霉，只不过是顺路捎他去高考而已，却被他黏到现在。
明天是A大运动会最后一天，顾亦乐作为大三唯一的希望进了短跑决赛，自然希望自己叔叔能看着自己夺得冠军，所以蛮不讲理的要求对方明天不许去公司，要去A大看他。
毕竟，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的。
他没有权利要求别人给予他爱。
对方眼睛一直红红的，等葬礼结束后更是一把抱住他哭了出来：乐乐，你爸爸妈妈怎么能这么狠心啊！你这么乖，这么懂事，为什么会···你不恨他们吗？！”
顾亦乐却保持着注视着他的姿势很久很久，才弯下腰，将脸颊轻轻的贴在对方的手背，闭上了眼睛。
高考那几天的天气预报说可能有暴风雨，要是平常，他肯定就提前预约出租车了。
一个英俊的年长男人坐在里面，眼睛如黑濯石，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温柔的将一张柔软的毯子裹在了他的身上。
整个世界对他而言漆黑的如死一般寂静的黑夜，无论他再怎么说话，拼命叫喊，也无法激起半点回声。
少年一动不动的站着，越过对方颤抖的肩膀，注视着自己外婆漆黑的墓碑。
那一天，他拥有了之前从未想过，数不尽的钱财。
他跟他父母自幼分离，他都没给予他们足够的爱，怎么能要求对方全无私爱他呢？
而除了钱，他也一无所有了。
脸上的泪痕都干了，才有力气将话筒放下来。
······即便是自己
顾亦乐把人轻轻的抱到了床上。秦屿身高体型跟他差不多，但是他的手却很稳。
电脑开着，手里还拿着钢笔，人却已趴在了厚厚的文件堆里，眉皱着能打结——这也能理解。
而他的出生就伴随着自己母亲的血与泪水，现在又榨干了对方的钱，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再也不要给对方多余的负担了。
顾亦乐问道，已经做好了对方发火的准备。而男人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心：“···这样的表情不像你。”他道，表情疲惫放松，像是忘却了这些天的经历：“你好久都没笑过了。”
秦屿头靠在他的颈窝上，呼吸沉沉，睡的很深，在被放在床上时才骤然醒了过来，眼睛逡巡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顾亦乐的脸上。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快要高考了，但是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他太累了。
但那些日子他浸泡在酒精里，浑浑噩噩的骑了自行车去了考场，遇到了泼盆大雨。
“怎么了，叔叔？”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爱过于狂热和畸形，如同供奉一个并不属于祭坛的神灵。
——那辆车就在那时悄无声息的停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温暖的手掌抓住他，一把把他拽进了温暖的室内。
……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突然点亮的一盏灯。
之后，他联系了一个一直好心帮助他的邻居，以对方的名义埋葬了自己的外婆。
明天星期三，本就是公司结算最忙的时候，秦屿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的半夜加班搞工作，可惜他忘了自己早就被养成了十一点睡觉的习惯，办着办着就睡着了，连笔都没放下。
外面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顾亦乐把最后一行代码敲完，推开门走出卧室时，发现秦屿果不其然的睡着了：
但是人在黑暗之中，哪能分得清什么是路灯，什么是篝火，什么又是太阳呢？
他回答道，手指有些微颤，轻柔的盖住对方的眼睛：“睡吧，叔叔，你很困了。”
男孩熟悉的味道让秦屿潜意识很安心，没一会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即便知道对方根本就没睡醒，顾亦乐还是呼吸一窒：“叔叔喜欢我笑，我以后都会笑的。”
顾亦乐回答道，心情平静，女人哭的却更大声了起来，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
“没有，我过得很好，罗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