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赵堂官满面笑容,走上前来,身后又跟着五六位司官,面容整肃,也不答话。贾政也不知何事,却隐隐觉得忐忑。之后又听闻家人来报,说西平王爷到了。
只一会儿,手下差役便抄出许多借票贷券,禁用衣物等等。唬得贾政等人愈发骨软筋酥,赵堂官等更加喜上眉梢,就要叫手下人进内院抄家。然又听闻北静王至,于是众人再去迎接。
示跃匆匆点灯起来,见贾政转过脸,喉头滚动,忙扶他起来,又拍抚他胸口顺气。之后又堆起两三个枕头,使贾政靠着。
“呕——呕——”
贾政便便大腹裹在袍子里,正随着喉间抽噎滚滚而动,起伏不止,将身边彩云等丫鬟吓得不行,生怕老爷动了胎气,忙拉扯王夫人衣角。于是王夫人醒觉过来,止住泪水,又说起宝玉贾兰等事情,好叫老爷欢喜一些。
“啊……嗯——”
贾政勉力抬起另一腿,究竟骨盆处折裂一般剧痛,叫他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还是贾兰连忙扶住,将身撑在祖父肩下扶持。
少顷,就见那门里走进一大肚男子,北静王先并不知晓贾政孕事,乍一瞧见,甚是吃惊。那贾政走到北静王面前,托着那圆滚滚颤动着的肚皮,依礼跪下请安。二王皆向前一步,扶他起来。贾政抬头,已然是泪水盈盈,鼻尖渗汗。北静王便扶他坐下,贾政重孕在身,又受了这样惊吓,此时也是体虚力短,只觉得身子沉重得很,便顺从坐了。
示跃就要去请大夫,贾政却拦住道:“嗯……不过胎……嗯……胎动,不要惊扰旁人。”他高龄怀胎,到底羞赧,此时更加不肯多生事端。不过贾政身体也确无大碍,不一会儿腹中动静缓了,便又沉沉睡去。
02
北静王说了圣上恩旨,内言只拿贾赦一人。于是贾政又起身,望北叩拜谢恩。如此一番下来,贾政觉得腹中愈发沉重,腰上坠涨,体力不支。然毕竟还要查抄贾赦财产,于是不免打起精神,回北静王问话。
待抄检毕,贾琏也因放贷而同贾赦一道收押,只余贾政等人在二门跪送两王。见得官差走远,贾政仍兀自发怔,还是贾兰劝说,请祖父去看看老太太,又请他询问东府情状。贾政方如梦初醒,就要进院里去。
西平王到底体恤照拂一些,放了那些宾客离去。赵堂官虽也笑脸迎人,行事却强硬,勉强顺王爷意思让客人离开,却也招来无数番役,将全府上下各门牢牢把住,不许人走动。之后,西平王整容肃衣,宣读圣旨。于是贾府众人俱跪俯听诏。
这北静王原同贾家交好,虽是皇命难违,必要恭谨办差,却也不至于像赵堂官一般极恶。这会儿他替了赵堂官去,急忙就问西平王,贾赦被收押,那贾政又在何处。西平王便叫人请了贾政来。
贾政一把握住他手臂,摆手阻止。又示意他站到自己面前,双手扶住他双臂,提一口气,臀腹使力,跌跌撞撞抬起一边膝盖来。如此一动,那肚腹又叫他夹在胸腹与膝头间,挤得他一下子反酸欲呕。贾政一手按住自己大腿,脚下蹬地发力。
却是要查抄贾赦家产,捉拿贾赦,看守其余家人。
不料他孕体沉重,贾兰一时竟搀扶不起。实在是月份大了,人又老迈,很是经不住这样惊吓。且日里跪拜多回,现下连膝盖俱是软的,起不了身来。贾兰见他身子颤颤,肚腹起伏滚动,也有些心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言语间就带上哭音道:“我就去请人来!”
因政公回京,众亲朋都要送戏接风,请他去耍。然贾政顾着自己才受圣上训斥,不愿张扬,便在家中备了水酒,倒请亲朋过来一叙。于是又定下摆酒的日子,准备在家中置办席面。
贾政好容易立定,仍然喘息不知。他揉揉自己作乱的肚腹,又用袖在面上擦拭两下,就叫贾兰扶着,急急进院子去瞧母亲。进了里头,
忽又觉得腹中大动,似是胎儿一下往下一冲,顶住尾椎,叫他股间胀痛得厉害。
之后贾政亦抹了泪,心中略松快了,身上却愈发疲惫。顾着他如今大肚,不便与人同寝,家中早已整理出一间卧房,于是贾政便叫王夫人回去歇息,只留下示跃服侍起居不提。
果然贾政按住胸口,歪头就是一阵呕吐,夜间吃的一点儿饭食便都呕在示跃手中铜盆里头。示跃将手贴在身上暖热,再伸进贾政被中,一摸他肚皮,这腹中胎儿正是翻天覆地,隔着寝衣鼓出许多圆包来。贾政月份大了,胎儿本就顶着脏腑,如今一番作动,不仅胞宫作痛,更加让他胃里翻涌,
果然这一日心绪激荡,夜里贾政便觉得身上难过。
这日贾政正在设宴请酒,府里宾客满座,贾琏、贾兰等俱陪坐在旁,宝玉受老太太疼爱,仍同姊妹一道在内院里吃酒。忽地见赖大来报,说锦衣府堂官赵老爷带着许多司官前来拜望。贾政还不及应答,就闻说赵老爷已到了二门,于是忙快步前去迎接。
言毕,赵堂官就要谴手下众兵士进去查抄屋舍。西平王忙又劝阻,先遣了人进去,叫女眷快快回避。此时贾政等人面面相觑,抖若筛糠,没有一个能想出法子解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