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桌子冷掉的菜肴,听着身边的陌生人吆五喝六,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酒气,他陷入了一阵难以言说的迷茫之中。
“然然,快来吃点东西。”姐姐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盘鲍鱼捞饭,顶着周围宾客讶异的目光,轻轻地放在弟弟面前,“小妹怕我们辛苦,特意为我们留的。”
还好,算她有良心。岳昭然没空表示感动,接过姐姐温热的鲍鱼,撩起袖子就开始狼吞虎咽,完全顾不上自己温文尔雅的形象——话说回来,他要温文尔雅给谁看呢?尹慕宁看着弟弟这副样子,又好笑又心疼,却也怕盯久了会被他发现。想到此前的种种暧昧,尤其是在礼台上的那一番深情对视,她的心头竟有些悸动。于是她低下头,小口抿着已经冷掉的海参汤。
一刻钟后,新婚夫妇开始向众宾客逐一敬酒,很快就轮到这一桌了。
“然哥——”易琼像是一朵来去自由的浮云,盯着周围宾客讶异的目光,呼啸着扑进了岳昭然的怀里,“太好了……今天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大概,这是我
此生最后一次这样抱你了。岳昭然闻着她身上的酒气,愈发觉得抱不真切了。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到处惹事了。”他不喜欢长兄如父的说法,但既然小妹的生父还在输液,有些话他也就不得不说了,“等你安定下来,记得带上妹夫一起回家。我们等着你。”
“知道啦……不说这些。”易琼推开他的怀抱,嘟着嘴不住地摇头,塑料头花都快被她甩飞了,“然哥,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不是伴郎对新娘,是岳昭然对易琼——是大魔王对小魔王!”
岳昭然难得见她如此认真,迷人的红晕侵蚀着她的脸颊,醉意朦胧的丹凤眼中满是执拗的光。此前的种种不快早已被抛于脑后,此刻他的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都无声消散了。
“祝贺你长大了。希望你一直幸福。”那一刻,他从对方的瞳仁之中,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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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也是。”易琼礼貌地笑着,再次抱住了他的肩膀。这一次,她的身体变得更轻了。
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到底是自己的心缺了一块,还是发现了那块透明的晶体本来就不存在?
岳昭然正在恍惚之间,易琼已经从他身边离开,转而去和伴娘攀谈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新郎走了过来,还没等对方开口,就恭恭敬敬地冲着大舅哥鞠了一躬:
“大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小妹的。”
呵呵,谁允许你这么叫她的。岳昭然强压着心中的不快,和颜悦色地将他扶起,淡然说道:
“好。以后的日子里就靠你照顾她了,千万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君子言而有信,我不会让大哥失望的。”不过是一介带专生,说话倒还文绉绉的。
若是在以前,岳昭然一定会仔细考校一下小妹的男朋友——就算不动手打架,他至少也会和对方比试腕力吧。但既然是在小妹的婚礼,自己又顶着伴郎的身份,那还是换个文明的方式吧。
“初次见面,也不知道妹夫的酒量怎么样?”
新郎羞涩地一笑,从桌边的架子上拿过一小瓶红星二锅头。岳昭然自幼爱好贫乏,唯独对于喝酒有着莫名的执念,别人都是追求品位,他却常年以酒量自夸。自从入职以来,他终日跟着局长狐假虎威,喝惯了茅台五粮液,连国窖1573都瞧不上眼,更何况这种劳动人民的饮料。但他考虑到妹夫家的条件,没让他喝自酿白酒已经算是礼数周到了,实在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一般来说,男人拼酒从来不是为了女人,只是为了面子。但今天确实不同,岳昭然不幸陷入了自己埋下的执念之中;为了让自己得到救赎,他非要把面前这个小个子男人喝翻不可。
男人拼酒没什么好看的,即使一方是丈夫而另一方是曾经最爱的哥哥。到了最后,也无非就是大哭大笑大吹牛逼。易琼才不去理会身后越来越大的划拳声,专心致志地与尹慕宁谈心。
“宁姐,我实在没想到,这次还会麻烦到你。”易琼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忸怩地看着脚面。
“没关系的,能亲眼见证你的幸福,我也觉得很幸福。”尹慕宁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说,这么远的路途,我实在不放心让然然一个人过来。有我一路陪着他,多少会好一些。”
“那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在担心,我出嫁之后,然哥会觉得寂寞呢。”
“怎么会呢,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尹慕宁听出她话里有话,于是挤出一个标准微笑,平静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不必难过,你就和妹夫安心生活吧,家里还有我们呢。”
带着逻辑重音的“家”字,从尹慕宁光洁白亮的齿间射出,不偏不倚地扎进了易琼的心底。
“谢谢宁姐,有你真好!”易琼几乎要哭出来了,自然而言地张开双臂,等着表姐来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