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帝夜里经常失眠,这香必须得时常备着。
她徐徐走到御书房中,看见坐在龙椅上垂着头批阅奏章一身明黄的男子,低头恭敬道:儿臣参见父皇。
听见声音,崇安帝放下手里的奏章,那双深沉得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眼睛安静地落在低头行礼、恭敬得挑不出一点错处的郑婴身上。
良久,他道:起来吧。
谢父皇。
郑婴起身后,并没有再说话,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眼前这个统一天下三十九年的老皇帝开口。
今日一大早宫里的太监就光临公主府,说是陛下传召她入宫。
可从她进来后崇安帝就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眼后就又拿起朱笔批红。
蓦然。
跪下。
这一声命令下来,郑婴神情不变,依言跪下,膝盖接触到阴凉的地面,有些凉。
却看他冷笑一声,抬头看来:
你好大的胆子!
儿臣不敢。
宽敞肃穆的御书房里刹那间变得落针可闻。
朕听闻,你奉三皇子之命前往烟州试探新任吏部侍郎一家?他嘴角的冷笑如寒芒,阴鸷的眸中酝酿着滔天的杀意,咬牙道,你还真是三皇子的一条好狗啊。
他话里的讽刺哪里像是和亲生女儿说话?若是外面那些人听到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耳朵。
传闻对洛河公主爱护有加的皇上怎么可能会如此说她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外人眼中她的恩宠与殊荣都不过是他有意制造出的假象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小小的昭仪,就算生前是宠妃,也不会让崇安帝因此对她的女儿有半分怜爱。
除非这个人,于他有用。
郑婴仿佛没有听见他话里的羞辱,回道:父皇息怒。父皇知道,儿臣假意投入三哥阵营不过是为了帮助父皇平衡他与太子的势力。儿臣的心,从始至终都是向着父皇的。儿臣相信父皇定是明白儿臣的所作所为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儿臣前往烟州。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她看得很清楚,崇安帝有多多疑她心知肚明,如今他知道她帮助三皇子做事却只是呵斥几句,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思罢了。
见她没有表现出一丝心虚的迹象,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崇安帝脸色才好看了一些,料你也不敢背叛朕。这半月来,你可有查到些什么?
启禀父皇,儿臣在吴侍郎府上小住的这段时间发现他不过是一个迂腐的儒士,同那些士大夫一样,以伦理纲常为标准要求自己乃至他的亲人。甚至,他的原配夫人的女儿就因为吃了男仆几块糕饼,就被他关进柴房七天七夜饿死了。
崇安帝眉头一皱,沉声道:那吴尽节的嫡长子吴越如何?
郑婴的目光一凛,她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回复道:吴越不同于他的父亲,知进退,善变通,只要多加磨炼,假以时日定然有所作为。
哦?崇安帝眸色微变,这样看来,吴越这枚棋子,朕定不能让他落入别人手里。你可愿意帮朕?
儿臣在所不辞。郑婴语气坚定。
哈哈哈,好,好。
崇安帝连连称好,脸上也终于和颜悦色起来。
郑婴笑了笑,眼睛里一片真挚。
回到公主府已是暮色四合。
她从容地回到自己的住处,身后的天空火烧云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她从落日的余晖里走来。
公主。
点了点头,郑婴拖着曳地的华美宫装,掠过朝她行礼的贴身婢女海棠、柳絮,一步一步走进房中。
院子两旁的竹叶随风摇曳,只剩下秋末的萧瑟。
柳絮回头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她总觉得从皇宫里回来的公主似乎心情不太好。
过幸好有南公子。
她的卧房不似寻常女子的闺房,没有艳丽的鲜花,没有红纱绿萝,没有锦屏红灯。
郑婴走到房中的八仙桌前,正欲倒杯茶水润润喉,结果余光一瞥,看见了安静地摆在桌上的一碗桂花羹。
淡黄的桂花小巧玲珑,芳香清甜,让人禁不住胃口大开。
她心里明白这是谁的杰作,唇角渐渐染上点点笑意。
素手轻抬,拾起青瓷调羹,舀起一勺放入口中,入口即化,顿时芳香四溢,清甜爽口。
垂落的珠帘掩住了她脸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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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兰君院里却灯火通明。
守在院门口的阿南眼皮直打架,他靠在门前,哈欠连连,满脸倦色。
揉了揉眼,正准备醒醒神,岂料一道出乎意料的倩影进入他的视线。他揉着眼睛的手一顿,定睛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
哆嗦着喊道:公、公主!
郑婴笑了笑,朝他摆了摆手,自己则悄悄踏入南卿斋的房中。
阿南立刻会意,禁不住狂喜,屁颠屁颠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