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地听着我呓语一般的述说,
无意识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胸膛。
我说完,停顿了很久。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把那些欢快的记忆从皮肤上抖
落。
「那一年,怀俄明在十月份的下旬下起了暴风雪。」我压抑着跳动的心脏,
继续讲道,「我们的十来辆皮卡一夜间被冻坏一大半。谁也没料到十月份会下雪
,于是我们开着剩下的车,急匆匆地准备去城里采购。开出保留地要三个小时,
可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发现山路已经被堵死。积雪压断的树干从半山腰滚
落,夹带着巨大的石块摧毁了我们离去的通道。」
「社区里的大型推土机恰好是被冻坏的车辆之一,与外界通讯的天线也被暴
风雪吹断,所以我们只能等待温度重新升高之后徒步离开,去外面寻求帮助。那
本来不成问题,但那一年的冬天却已经从十月底悄然开始。」
「我们等到了11月,然后不得不认清已经被困住的事实。在这种温度下离
开社区求助是不可能的,所幸我们的应急储备还十分充足。虽然大家都讨厌豆子
罐头,但仓库的补给足够我们吃上半年,谁也没有真正把这场灾难当成一回事。
我们会趁着天气不错的时候去继续猎鹿,虽然猎物很少而人口很多,但那只是为
了尝尝鲜,大家都还算满足。」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场事故。仓库的燃油不慎被人点着,爆炸波及了旁
边的食品仓库。我们努力抢救了一些补给,但大部分都葬送在了大火之中。从那
一天起,取暖设备失去了电力,食物也不得不开始限量配给。而那远远不够……」
我看向身旁再也笑不出来的女孩:「黎星然,你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吧?」
「寒冷与饥饿,会把人变成动物。」黎星然轻声说。
「挨到一月份的时候,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五六所房子里,节省着取暖的柴火。孩子们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男人和女人也骨瘦如柴。我们几个壮年男人
,白天拼着命想要多打几只猎物,但下降的体力使得我们无法离开社区太远。社
区附近狩猎次数太过频繁,愈发驱赶着猎物远离着我们的活动范围。有人咬着牙
自告奋勇想要闯出去,但他们只带走了更多的补给品,却再也没能回来。」
「你没有尝过那种饥饿。我们可以用每天三勺的煮豆子来延续着身体的运作
,但也正是这种绵延的细小折磨,让人的脑子不知不觉的腐烂。你不是人了,也
不是野兽,你撕扯头发,咬破手腕,想用意志扼杀本能的欲望,于是你脑子被烧
坏,去找雪,只有冰凉的雪水能消融腹熊熊燃烧的饥饿。」
「人们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当第二所房子中的人被发现已经全部冻死的时候
,疯狂总算是爆发了。事实上,能这么晚出事已经非常不易。可是他们做出来的
事,仍然和所有人一样愚蠢而无聊。他们偷走了补给品,在晚上一股脑塞进了自
己的肚子。饥饿让他们失去了判断能力,也让所有人进入了被暴力支配的末路。
广场上的第一声枪响之后,人们就很难再停下来。有时候我回想起
来,他们或许
也只是希望被别人杀死罢了。」
「你也杀了人,在那个时候。」黎星然说。
「不。我和她打心里都是相对冷漠的那种人,当他们开枪的时候,我和她只
是靠在一起,藏在地下室里。我们两个都还算平静,早已准备好在对方的陪伴下
一起死在寒冷中。」
「后来呢?」
「后来争斗停止了。大雪掩盖了尸体和社区里的道路,连房子都被盖住了半
截。这反而让屋里暖和了起来。我们从地下室爬出来,社区只剩下二十来个活人。大部分的女人和孩子都呆在社区另一边的房子里,我们这一栋除了我们两个,
还剩下四个男人和一支枪。」
「我们六个相依为命,在房子里靠剩下的罐头又撑了一个星期。最后,我鼓
起勇气,拿着枪爬出房子,准备再去雪中一搏。」
「我走在漫天的大雪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我想,如果这次打不到东西,
自己死在外面就好。双脚陷入雪地,留下深深的脚印,还有那会令人进入疯狂的
咯吱声。我到现在听到踩雪的声音都会有些作呕。不过,既然现在我还活着,就
意味着我没有白走一趟。」
「我打到了兔子。雪白的兔子,你几乎无法用眼睛看到它。但是极端的饥饿
仿佛催化了嗅觉的力量,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孤注一掷的一枪,总算是没有让人
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