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承包出去种榛树和苹果了,他往王胖手指的方向瞧,果见山腰上整整齐齐的一排排果树。晏积斯心中惦记村头记忆中的那口井,于是循着梦的记忆往前走,却什么也没找到,询问王胖,方知村口修路的时候将井填掉了。
晏积斯看地上尘土飞扬的沥青路既不新也不旧,估摸着就是这几年刚修的,恰好一辆面包车从大路拐下来开进村里,那车烟尘滚滚地从晏积斯面前开过,他的心中就惘然了。
王胖也叹气,说:
“阿晏,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下雨天去上学走这条路的时候,这里就和泥塘子似的,村东头的解放脚老太太还专门弄了种系了绳子的草鞋,将绳子提手里趟泥塘?”
晏积斯问:
“王哥,老太太还在么?”
王胖摇头,说:
“没了没了,若是还在都百来岁了。”
晏积斯心中只觉那井和老太太一样也死去了。
王胖的大姑,和晏积斯的父母是同代人,晏积斯上她家吃饭,老太太不免就念叨起晏积斯的父母,那还是八十年代初的事情了,晏积斯的父母搭村里的拖拉机上镇上去,谁知那山上的土块一下雨潮湿,就那样滑下来将晏积斯的父母还有他刚满月的小妹妹给埋了,要是两岁的晏积斯不是那一日恰好发烧,让他祖母抱去卫生所吊瓶儿,他恐怕也是十死无生。
那一回山体滑坡要了村里好几个人的命,算是南沟村三十多年中发烧的大事情,晏积斯静静听老人家叙述往事,一面看王胖大姑家桌面底下压着的相片儿,王胖一家子人丁兴旺,晏积斯在一张老照片二十来个人头中看见幼年时期的王胖,还看见一张王胖和玉英结婚的照片,王胖就与晏积斯介绍这个照片是他的哪位亲戚,以前也住村里的,现在让儿子接到城里去了,阿晏,你该记得的,我俩小时候还去他家玩沙子哩。
晏积斯点点头,他自己没什么亲戚,于是乐意听王胖和王胖大姑絮叨,王胖说的人,他大多也都是认识的,有些晚辈就不晓得了,于是听王胖又念及谁谁生了几个儿女,谁谁又生病于哪年去世。
过一会儿王胖大姑出去喂鸡,晏积斯见相片儿上的王胖家的亲戚都差不多,一一看了,见有个白脸的丫头,挺漂亮,多看了两眼,王胖便说:
“那是我二叔家的表妹,现在在省一中念高中,说起来你俩还是校友呢!”
晏积斯本来正拿了酒瓶往杯子里倒酒,闻言,他手一抖,酒水就洒出来一些,酒液又顺着桌沿往下淌,将他裤子皮鞋都打湿了。
王胖没注意晏积斯的失态,帮晏积斯递了纸巾,说:
“说起来,我又想起那时候那回事儿了。”
晏积斯捏着纸巾,假装擦桌子,他没吭声,就听王胖喋喋不休地说:
“你还记不记得啊,就你们那一中,好像还教过你们班的那个变态男老师。”
晏积斯只觉喉咙里像是咽了一块鸡骨头,而且那骨头茬子一定正刺穿他的食道向心脏挺进,于是他发出的一声“嗯”就好像是喉咙卡主异物以后发的求救呻吟一样,王胖估计是有些醉了,没注意到晏积斯的异样,又接着说:
“那人被学校赶出来以后就疯了,过两年自杀死了。”
晏积斯只觉心脏已然被刺穿了,否则他怎会感到疼痛得直不起腰来。
晏积斯索性弯下腰假装去擦滴在鞋面上的酒液,在王胖看不见的角度,他将脸贴在两膝之间,而泪水已经倾泻而出,真的是倾泻,若说梨花带雨的哭泣是毛毛雨,晏积斯的泪水就是一场夏日午后的暴雨,无声而短暂。
晏博士在大城市与人打交道已经学会如何佩戴面具,他再抬起头来,除了眼睛发了红并不见异状,王胖问道:
“阿晏,你是不是喝醉了?”
晏积斯扶住额头,借机遮住眼睛,说:
“没。”
王胖哈哈笑道:
“你肯定醉了,只有醉了的人才会像你那样儿。”
他说着来扶晏积斯,说:
“来,我扶你去趴一会儿。”
晏积斯就躺在榻上浑浑噩噩的闭眼假睡,王胖也不见外往他身边一躺,不多时就响起鼾声来看。
晏积斯喝得不多,他倒是宁愿击垮自己的是酒精,可惜不是。他多年来一直不回来,可是不回来就能避开么?就好像要与芸杉分道扬镳的事情,明明早就心知是会发生的事情,终究发生了,还是会感到痛苦的。
晏积斯此刻只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未来的自己,一个已经和芸杉撕破脸皮离了婚的自己,那个自己已经和另外一个带着孩子的陌生女性成婚组成家庭,那个自己就是我么?晏积斯这样想着,是因为他此刻正以上帝的视角在追溯,在回忆他有记忆起的每一天每一小时,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所有的就和走马灯似的摆在眼前转起来了,于是他已经不是此刻的他,而是幼年的他,少年时期的他了。
真正能完全想起的,也就是晏积斯惊觉自己有记忆的,应该是初中快毕业,或者直接说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