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口井,就像是枯朽的树桩一样突出地表,那筑井的台石是灰扑扑的,低头往那井口下望,就见怪兽巨口一样的无尽黑洞和交横绸缪的闪光蛛丝。
村中的老人总说,小孩子不能一直趴在井边玩耍,否则就要让井眼吸了魂去的。这大抵是生怕顽童跌入水井编造的恐吓之言,不过孩子们终究都是道听耳食,听见什么就信了什么,于是对于井的敬畏虽随着年龄增长会减淡却难以根除,关于井的烙印也就根植于骨血之中,在村里一代代地传下来。
大概是在夏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天上一个热得变了形的圆盘从天上将太阳光像是利箭一样地往地上射,被那带有火焰的箭尖射中以后,肌肤里的水就蒸发,油脂就燃烧,尤其是脑袋,让人想起去年秋天在田埂靠吃的那只野兔,因为兔头没什么rou且烤得半生不熟,于是匆匆啃两口就丢进火堆里去,高温炙烤薄脆的头骨,过一会儿,只听见“噼啪”一声,那被火燎得面目全非的小脑袋居然在火里炸裂开来了。
此刻脑袋被太阳照射之下,似乎也在吱吱地响起来,好像下一刻这颗头颅也要炸得四分五裂一般,大脑,鼻腔,口腔里面的水一定都是蒸发干了,血浓稠得就像是铁锈,而水分就携带盐就从毛孔里逃逸到外面来将皮肤渍得又痒又痛。
身上的布料黏糊糊地紧贴皮肤,衣服已经吸饱了汗水,就好像是某种脱水的诡异生命体又复活了一样,它贪婪地吮吸汗水,然后又在阳光下将水分排泄,只留盐花。
身上的衣服再吸收我身体里的盐分!这个想法让他害怕起来,于是索性脱掉身上的所有布料,而后一丝不挂地在烈日之下捂着脑袋狂奔起来。
找一口井,必须找一口井!他一面跑,一面四处张望求救,他看见很多人因为自己赤裸奔跑的行为而指点嘲笑,可是他要保命就顾不得这一些了。
要命的是四周的人似乎都熟悉,万幸的是四周的景物倒也认识,虽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心里却清清楚楚知道井的位置。
他跑,两腿虚软地跑,那时候,他的腿轻得似乎消失,而被太阳照射的脑袋却重得仿佛是在用头颅奔跑一样。于是他觉得自己奔跑的姿势也变了,明明眼睛看着是在跑直线,身体却感到像是从高楼的楼梯间螺旋着向楼下跑似的。
他这样跑着,终于看见了脚下一口黑洞洞的井,他为井奔跑了多久呢?此刻想都来不及想了,居然是一头往深井里扎。井里其实是一片最深的深海,没有光没有空气,他向下沉,水压也开始挤压他的脑袋,他张口呛一大口辛辣的井水,他痛苦挣扎,用手去揪不知何处飘来的水草,而后就看见了水草里面的一张苍白的脸和两只深井一样黑洞洞的眼睛。
晏积斯几乎是窒息了十几秒才从自己的梦里猛然惊醒过来的,他一睁眼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等了几十秒,他的眼睛逐渐适应光亮才发觉自己靠在书房椅子上睡去了,一看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钟,发觉才睡了十来分钟,没想到居然就做了这样一个漫长而且使人惊恐的梦。
晏积斯揉揉额角站起来,他走出书房去浴室淋了浴,等到洗完澡走出来,脚踩拖鞋走在地毯上依旧是感到两腿虚软,像是消失了一般,晏积斯几乎是飘进寝室里,他的妻芸杉正开了床头小灯靠在床头看书。
芸杉今年三十五岁,与晏积斯算是同龄,不过晏积斯属蛇,芸杉属马。芸杉长得不错,且没有生过孩子又保养得宜,这样子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是很让人心动的。
晏积斯躺到床上将妻子搂住,芸杉就将手里的书倒扣在桌上,一手去解晏积斯的睡衣。
晏积斯脑海中还回想方才的噩梦,于是不着痕迹地挡了芸杉的手,说:
“早点睡吧。”
芸杉顿了下,而后不动声色地抬手将小灯关了,于是晏积斯就看不见妻子的表情了,他感到床垫震动,知道是妻子翻了个身。床垫震动得很细微,可是他的妻子一夜翻好几次身,他便半梦半醒中依稀感到自己像是波浪中的小船一样,被推动,驶向不知名的地方。
关于井的梦魇没有停息,它渐渐从不速之客成为熟客,几乎三四天就来拜访晏积斯,晏积斯也是从那时发现自己开始脱发,他总是觉得自己年轻,某一日起床发觉枕头上散布好几丝乌发,于是开始为自己的发际线担忧起来,网购了广告中说是有奇效的洗发水,可是除了给头发里染上古怪的中药气味之外,生发洗发水可以说是毫无贡献了。
晏积斯开始失眠以后,眠浅的芸杉也不得不跟着他失眠,晏积斯无奈之下去次卧睡,以免夫妻二人相互影响。
晏积斯睡眠不好,工作的Jing神头也不好,Jing力不集中便出了差错,恰遇见公司职位的调动,晏积斯莫名其妙被调任到隔壁某个不尽人意的部门,晏积斯知道是原部门某上级与自己过不去,索性当日递了辞呈,次日早上七点去公司收拾东西以后就回家,他回到家的时候芸杉刚刚出门上班去了,他百无聊赖地将从公司带回的几样东西归置好,其中有两件衬衣虽洗干净没有穿过,不过在公司柜子里放得久了,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