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南兴,道边渠。
“爸,妈。”
周沄往屋里叫唤。
“外头来人了。”
女人擦了擦手就往外走:“谁呀,认识的吗?”
“不认识。”
周澈听见周沄回来的声音,在屋里大声说:“哥,我想吃花生。”
周沄骂他:“长手了没,怎么不自己剥?”
“哥——!”
周澈拖长了音在里头撒娇。周沄只好到屋子里去,抓着坛子里的花生剥起来。周澈就在一边黏糊糊地靠着周沄,拿手摸他的脸。“哥,你好白。”
周沄确实很白。他在这附近都出名,大家说他难得长得好,往后是要去做小白脸的。
周沄不自在地躲了躲,拿眼睨他,是故作凶狠的媚:“再摸就不给你剥了。”
周澈收了手。
门外的那个人周沄其实见过几次。他几次三番想和自己搭话,但周沄总觉得那人身上有股子血腥味儿;他的鼻子灵敏得像个女人。
“沄子今天去过卫生所了没?”
爸在屋里喊。
周沄回了一嘴:“去了,病历本子挂你门口了。”
客人还在客厅里和周母说话,听到之后侧过脸,笑着从沙发上看过去,直直地盯着周沄的脸:“是有什么毛病在治吗?几次看见他,都在往卫生所逛,费钱又费时间的,难不成还是治不好?”
周母说话吞吐,略有些为难地笑:“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客人了然地笑,像是无意间提起道:“部队里现在有好几位先生,都是国外回来的,给我们做卫生实验,都是研究些救命药。要有什么问题,我能帮一定帮。”
周沄后来知道他们来收谷子的,是兵,队里走到这附近,要往北方去。谷子的事一时半会没谈拢,客人多待了一些时间。周沄听到他叫陆临京。
陆临京喜欢在外头村口那个地方抽烟。他看着周沄朝这边走了,也不知道周沄得的是什么毛病,只好先把烟捻灭了,和他打招呼:“周沄?”
周沄道:“陆先生好。”
陆临京的视线离不开那双眼睛。周沄住的这片小乡镇穷得要死,可是周沄却长了一双富贵俏丽的眼,干净又柔媚,纯得不得了。明明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眼睛里头却像是有千言万语,不是拿钱就能养出来的一双眼珠子,大老远就知道勾着他。
“你们这里可真是。”陆临京灭了烟总觉得嘴里没味儿,有些暴躁地抓抓头发,“要啥啥没有,累人。”
周沄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愣愣盯着他看,“辛苦了。”
陆临京被他逗笑了,凑近一些,点点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不?”
周沄当然不认识。
陆临京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含了一层怜悯,又像是猎手打量猎物时带着兴味的残忍。他没头没脑地道:“不打紧,你往后认识我的机会可多了去了,周沄。”
穷乡僻壤的,只男人身上的是昂贵的皮革,夹杂一股子呛人的烟草味。他随手把那根抽到一半,看起来贵得要死的烟踩在地上。
周沄打了个哆嗦。
谷子的事情谈妥了。陆临京带着物资回北方去,车子里额外还载着周沄。
他到底还是把周沄带走了。
“你妈放心我呢。”陆临京漫不经心地说着,“就这么让你跟我走了。”
周沄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他是个畸形儿,男人的把儿和女人的花儿都长得不好,不遗Jing也不来月事,整个儿都不男不女的。从小到大,家里花了不少钱给他治病,还请过巫师,都不扯用。书也不敢让他读,幸好周父就是教书的,怕他往后不识字,在家里带他,可是又费时间。眼看着周澈要长大读书去了,还得有更多的花销,周母自认为仁至义尽,再不想给这个大儿子花钱了。
谁管周沄出去后会怎么样呢,总归最差只当是丢了个赔钱货。美其名曰说是送去治病,心里还能好受些。
周父只是默许,可周澈在家里哭了好几天。周沄心里有些难受。
不过小孩子都忘性大,过几天,不用穿哥哥剩下的衣服,再吃上家里独一份的rou,大约就好了。
到坪京的那年周沄刚满十七岁。
他吃陆临京递过来的药,每天都吃。那时候坪京在交火,他就住在陆临京郊区里的小洋房,幸而那里是和平地界,不开战的。
小洋房里有一面落地的镜子,他吃完药总要去照照,没看见自己的把儿变大,也没看到花缝合拢,总是失望。然而他的胸却慢慢大起来了,摇摇晃晃的像个女人。
他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给陆临京骗了。
然而陆临京回到坪京之后,就像是老虎回山,再没有在南兴那股子平易近人的劲儿,周沄怕他。
“吃了药有用吗?”还是陆临京主动问起来。周沄摇摇头。陆临京就盯着周沄看,包着牙齿,露出个略有些兴奋的笑:“真没用?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