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所长却只在早晨露了次面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谁也摸不准他什么脾气。
Omega们摆出一副与兵哥相安无事岁月静好的架势,实则都在默默观察对方。
中午吃了顿异常丰盛的饭,Omega都私下议论着:新班子正规军出身,为了治他们这全国倒一才下放到了穷乡僻壤的边缘区,肯定是先给几个甜枣,后面再憋大招。
他们都见过。所里老人更是见过好几遍——新三把火,变火冒三丈;怒而攻心,转心灰意冷。都是套路。
只不过这回上边儿似是下了大决心,直接派军团接管。治好了大功,治不好是大过,全国都盯着这块难啃的骨头。西四青里有善思的人,明白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各自拉着身边的小孩,别变成被打的出头鸟。
下午上工,所有人都乖巧得像鹌鹑,准时出勤,不打不闹。偌大的厂房里异常沉默,没人讨论广播里发生的离奇事,也没人传阅某某新淘来的禁诗,安安静静做工,老老实实做O。
侯淘带着两个人,趁寝室空着搞了次突袭检查。生活老师在后面毕恭毕敬地跟着,大掌不停地揩着褶子里的汗。
这群崽子见他早上中午都不在,准以为他今天不来了,午休完没有一个人整理了内务。中午睡个觉,就能把房间造得落不了脚。
看了一圈,侯淘什么都没说。
他视察完寝室,又去教室食堂各处转了一遭,两道硬眉拧出了花,双手背在身后交错相互握了握,走向厂房时越来越快的步伐明显是发怒的前兆。
不大的年纪,却处处透着浸透了规则的老成。
到了厂房,他却没进去,而是站在角落的窗户外,默不作声地静静看。
还是一队队长最先瞥见了那抹略肥的绿色身影,向右扭头清了清嗓子。
排排坐的队长们就像串连在一根长线路上的灯泡,一个接一个,由近及远陆续挺直了身板。
侯淘瞪了一队队长一眼,这么一盯就盯到了下工。
队长交叉检验对班的合格率——默认的规矩,自己队不查自己队,防止徇私舞弊。
他们一个个查,Omega在座位上等,相互揉揉肩捏捏腿,活动活动筋骨。
众人只见一个敦实的身影敏捷地穿过人群,径直拐进了4队的生产线里。
席冶赶紧绕回来,跟在侯淘后面走。
他们队这是出了啥事?刚接手一天就有人敢惹侯淘了?
他其实一下午都没认真监工。前两分钟还看似认真地盯了盯,但是一见西四青Omega这明显是熟练工的架势,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走神。搬着凳子往那一坐,面对着大家,其实眼珠半圈没转,脑海里想的都是某个人的事。
席冶跟着一起往里走,走到最角落的一个工位前停下,视线越过侯淘肩膀往下看去。
“……猕,猕所长。”廿一犹犹豫豫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猕所长!?
侯淘怒目圆睁,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周,把偷着乐的人都禁了声。
忽而又听到身后噗嗤一声,一眼瞪去,席冶后退半步别过了头。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侯淘指着廿一桌上叠好的两摞衬衫。
前后左右的人闻言低了低头。
“是。”廿一回答。
侯淘耸了下嘴角,指头戳在缝纫机上点了两下:“厉害呀,一边睡觉一边能做出来这么多来,全国劳动模范都没你厉害。你再说一遍这些都是你做出来的!”气得双下巴都抖了抖。
廿一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狡辩——他不知道这个所长暗中盯了他多久。假如从一开始就在,那肯定看到了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溜到他桌上的衬衫。
还中间一度把趴桌睡觉的他盖在下面,遮得光亮刚好适宜午后小憩。
而手里这六十件里,只有一件是他自己做的。
廿一抬头,看到他的新队长正在侯淘身后给他使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放弃了新编的理由,廿一低头做认错状。
“在咱们区,不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一律平等,都是光荣的劳动者!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是阻碍国家和个人进步最大的敌人。怕的就是你这样的!”
一掌拍下去,桌子一震,全屋的Omega都抖了三抖。
“罔顾纪律,破坏规则,别人超出基本线的数都是按件记分的,你这是抢夺别人的劳动果实,利用别人的善良心地,这种蛀蚀社会栋梁的行为,可耻!为整个西四青抹黑!”
“为什么咱们所倒数第一,你有没有想过?全国倒数第一!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
啊,多么熟悉的一套说辞。
上一个这么批评过廿一的,还是在一年前秃头所长刚到的时候。
可老所长比新侯所大了整整两轮啊。
“未老先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