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一阵刺耳铃声划破天际,听得人在睡梦中也能一口气噎住,于是不甚愉快地被惊醒。
像有人打开了广播,扭开了音量键,抱怨声、水流声、开门声从一处两处,渐渐奏成一曲杂乱的交响。铁盆在狭窄的洗手池里相互碰撞,牙刷在塑料水杯里飞块敲打,Omega欢快的嬉笑声也越来越高。
冷风挤在第一个冲出寝室的人身侧,呼地灌进楼里,又引起一片叽叽喳喳的埋怨。
廿一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房门被狠狠锤了三下,松垮的铁门抖出一连串余响。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很快走远。
被强行叫醒的人努力了半晌还是睁不开眼,索性连头带脚钻进被子里,慢慢等低血压带来的眩晕耳鸣过去。
昨晚那个人什么时候走的?
是谁?
为什么进我房间?
暗道暴露了,他之后会怎么做?
思绪飞速旋转,仿佛灵魂拉扯为两半:一半清醒着,Jing打细算着每一步,把出错的实验步骤用其他方式找补回正轨;另一半沉沦着,在急转直下的地势里一不小心就踏进了泥沼,每一次挣扎都要耗尽力气。
……
水房声音渐弱下去,年久失修的宿舍大门在开合间,仿佛夏末断续呻/yin的残蝉,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倒下。
廿一这才爬起来,敷衍地叠了被子,右手在海浪似的床面上扫两下算作交差,脸没洗头没梳,随便拽了件外套就姿势怪异地跑出了楼。
就这样,他都不是最后一个——他得保证后面有人更晚,这样才不会被生活老师那个老家伙逮到。
后面某处还疼得厉害,行走摩擦间,依旧鲜明地残留着某种异物感。
捏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
冬天的太阳还倦怠地没有出来,Cao场上都是一个个缩头缩脑的小脑袋,裹得严严实实,懒散地排着队向右向前看齐时,好像一群笨重挪动的企鹅。
照一日生活制度,晨起跑几圈,锻炼一小时,为国家健康工作六十年,平安孕育五个儿。
这些制度在少保所还能执行得起来,可到了青保所,Omega早变成了老油条,会各种应付检查,打定了主意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毕竟国家的未来是得从这些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渐渐的,晨练就退化成了跑两圈热热身暖暖脚,帮助回笼觉睡得更香,接着这群人就擎等着七点的早饭了。
前天下的雪,到今天Cao场依旧一片洁白。
以Cao场为中心,厚厚的积雪被大家踩出一条两人宽的通道,弯弯曲曲地延伸向宿舍、食堂、教学楼和厂房,连出了所有人四点一线的枯燥生活。
几条路已经被人踩了个结实,没几步就要滑到,铁定是跑不起来的。
于是所以人又都蔫头耷脑地等着所长的一句解散。
可却左等右等没见到那个锃亮的脑门出现在台上。
反倒是大门一声巨响,一阵引擎轰鸣后,一辆接一辆的军车隔着相同的距离,缓缓开了进来。
不少人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多军车,立刻忽略了所长离奇消失的事情,嘁嘁喳喳讨论起来。他们还自发把队列调整了一下,勉强能让人看出个方正的形状。
廿一缩在队伍尾巴上,见所有人都向门口张望,他一点点向后蹭着。左右扫视平时盯他们上Cao的几个老师都没到,对床的渴望让他临时爆发出一股潜能,一溜烟不带喘的就跑回了寝室。
将睡未睡之时,他听到外面的大喇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缓急适中的语速带着明显的威严,低低沉沉,中气十足。
廿一钻进被窝,下巴也裹在软乎乎的棉花被中,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原来他们所真的全国评比倒数第一啊……可算一算,他们除了毕业率奇低,生产率还是很高的,每年都超额完成任务。所以这个评比是什么标准呢?
老所长被撤职,军方直接接管了保护所,看样子上边誓要让这个负面典型改头换面。
新所长叫侯淘,听声音还蛮年轻的,不知道是alpha还是beta……
这种长篇大论的讲话最是烦人,十句里只有半句话是有用的。每天下Cao之后,所长都会在广播里读前一天的报纸,一成不变的音调,加上“嗯”“嗯”“啊”“啊”的停顿,催眠效果要比这个新上任的好上不少。
即便如此,廿一还是给面子地睡着了。
直接睡过了吃早饭的时间,空着肚子去上课。
当他路过Cao场,发现一群当兵的正在铲雪。
不只是跑道被清出来了,教室、厂房、寝室、食堂和澡堂,都先铲出来了一条方便大家走动的小路,然后他们再一点点清理其他地方。
威风凛凛的军车后斗已经被雪堆满了一个,旁边是卸下来的正要往仓库运的蔬菜和水果。
一路走过去,已经有Omega开始夸他们了,还会主动远远地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