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晓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小小少年。垂髫小童,粉雕玉琢,玉雪可爱,抱到学堂里即便怯懦得讷讷说不出话,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都能讨得先生的一颗糖吃。
唐夕的脸在稚童和少年之间来回变幻。
好像前一秒,还是唐晓晓牵着他的手离开幽深冷宫,将已经故去多时的帝王妃嫔尸身和寒露殿垮掉一半的匾额甩在脑后。
腿短无力的小团子跌跌撞撞的跟着她,始终紧紧攥着她的手指,不肯喊一声累。她问他叫什么,团子只会口齿不清的叫着姐姐——这还是唐晓晓刚刚教会他的。那天夕阳西下,唐晓晓摸了摸团子的脑袋,“姐姐叫唐晓,那你就是阿夕。”
下一秒,小团子就变成了躺在床榻上命悬一线的少年。几个年龄段的唐夕面容反复闪现,终是变成了穿着明黄朝服背负金龙的那个Yin晴不定的帝王模样。
一股错综复杂的愧疚涌上唐晓晓心头。她看着小团子跟在她身边慢慢变成一个大团子,追在她身后一叠声的叫着姐姐姐姐,却从未提过一句他病死在冷宫中的生父。
他不提,自然旁人也不会去提。一个庶子送进宫中不知恪守本分为皇夫分担便罢了,偏还想着抢夺皇夫身上的宠爱。那么即便是死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
父后楚尧来看望唐晓晓时总是能碰到唐夕,仔细去看,还能发现两人眉眼间的相似。男人俊美的脸上温柔含笑,唤他“细仔”,唐晓晓便会郑重其事地纠正他,抱着楚尧手臂撒着娇,“爹爹!你怎么又忘了?他叫阿夕啊。”
小团子只傻乎乎的笑着,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变成了越国帝后送给掌上明珠的第一个宠物。
没有人会在意宠物的出身,宠物起了什么名字,只有唐晓晓一个人在乎。她带唐夕走出冷宫,学着母皇的样子给他讲故事,喂他吃东西,吵上宗人府去为唐夕要回来一块属于他的刻名玉牌,将自己的一切分给他一半,抱着他沉沉睡过每一个寒夜。
只是,年幼的她很快就发现有些事物是不能分享的,比如她的太傅、她的太女袍服,和简帝,她的母皇。
母皇从来不喜欢唐晓晓和唐夕缠在一起。随着年岁渐长,便会每每见到时让宫人拉唐夕去玩耍,把她一人提溜进书房或者演武场,恨铁不成钢似的点着她脑袋,指甲上的蔻丹是灼灼朱红,“我唐家女儿,怎么能成日与后宫男子厮混一处?仁善孝悌是好的,但也分是对谁。”
唐晓晓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母皇,这蔻丹还是阿夕提起来要给您做的呢。”
简帝就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形影不离的日子很快过去。唐夕被送入学堂和皇室子弟一同念书,唐晓晓念了几年书,聪慧日渐显露,很快就领着伴读在太傅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偷偷考了会试。没几日,母皇震怒来寻唐晓晓,没听她解释就是一通暴打。
但最终还是如了唐晓晓的意,送她进了国子监。终于离开皇宫,如游鱼入水的少女压根没发现,有个小小身影倚着宫门,正目送她远去。
花花世界,万种Jing彩。转瞬就是北狄入侵,三处边关各自告急。父后几年前在青州燕山之战受的伤尚未痊愈,几位名将各守一方,眼看着偌大越国竟是无人可用。
唐晓晓少年意气,一腔热血沸腾请了虎符。刚从母皇殿中出来,唐夕就扑上来拽住她的袍袖,哭得白嫩的脸上涕泗横流,呜呜咽咽的叫她别去。
简帝的声音Yin沉沉的从殿内传来,命侍卫把唐夕带走,十二岁的唐夕哭着在铁塔似的侍卫手中挣扎,第一次违抗简帝的意志,在殿门外大喊大叫,“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姐姐去!我,我可以替姐姐去的。陛下,求您让我去!”
唐晓晓哭笑不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阿夕。”她示意侍卫退后,抱住长大了许多的团子,“要乖乖听话,等姐姐回来。”长到十二岁,能说出愿意代姐姐上战场的孩子谁会不心疼?
唐晓晓离开时指了自己的侍卫跟着他,生怕有人趁她不在欺负她的弟弟。可千防万防,哪料到这小孩子那般不乖,那般能跑,一跑就是两年。
她领兵那年虚龄十五,正是初知人事,和成如意浓情蜜意,怎料一去便是两年。边关战事吃紧,大军点兵匆忙,唐晓出发时带走了一批老兵,后续又补征了两批兵丁,唐夕便是这时混入的营中。
唐夕什么都不会,十二岁的孩子本该只知道吃糖读书,了不起能打一场蹴鞠、玩两把花枪,但战场上可不是凭花哨能出头的地方。
他在唐晓晓不知道的地方,一步步从小兵混成了她帐下传令哨兵,不用以一当百,重要的是机灵识字。
边关苦寒贫瘠,夜里卷起的大风都像裹着沙石。战火连绵不绝,断断续续烧了两年,第一年冬日里京都传来皇夫楚尧病重的消息,那时候唐晓晓正守在城墙之上,遥望远处虎视眈眈的狄人帐篷,等待秦策押运来冬天的最后一批粮草。
等杀了这批豺狗,她就回去看父后。
唐晓晓这样想着,可一仗接着一仗,输输赢赢,她的伤口也好了又添,她终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