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性情单纯,对家里人还有种又乖又甜的热烈。他靠在老太妃怀里,一边跟她叽叽喳喳地介绍这东西原理,一边咔嚓咔嚓地拧动,直到拼出那句“万寿无疆”。
老太妃忍不住嘴角微翘,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发自真心的喜悦。她像个孩子一般,接过拼好的木块反复打量,新奇不已。
可是下一秒谢秋便把这东西拿了去,几下打乱了藏在背后,满面狡黠地打商量:“祖母,这木块只有朕会拼哦。您要是还想看,以后可要常叫朕去见您,不许再关门不见了!”
“这”老太妃一愣,看他大睁着双眼目不转睛、隐隐紧张的模样,最后点点头说:“好。祖母都依你,都依你。”
酒过三巡,君臣同乐。谢秋陪着许久没见的祖母,央缠着说了一箩筐的俏皮话,惹得老太太连连发笑,满眼慈爱地摸他的头。今晚楚游不在,谢秋又心中高兴,便贪嘴吃了不少果子酒,到最后只觉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了。
老太妃年岁在这儿,不久就身子乏了。她便携了那奇巧木块,先行退席。只剩谢秋还歪在她的案上,片刻后听见从仪星阁传来如chao钟声,知是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当即抱着个还剩一半果酒的玉瓶,摇摇欲坠地步入了回廊。
回廊露天,他要去看他的江山子民过年。
朝臣忙起身送驾,一片呼啦啦的朝拜声中,只有百官之首和镇国大将离席而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温澜对段刻仍是没好气的似笑非笑,段刻对他也有些羞惭,因而不敢对视,只红着脸与他并肩而行。空中回廊离地两丈,数百尺长,两人一出大殿便夜风拂面,霎那间靡靡之音远去,滚滚流香歇了,只见前面不远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走着,仿佛就要乘风而起。
此时正是新旧交替,年月更迭。空中一轮灿明的圆月,皎皎清辉流照世间。一望而去的长廊上,少年手揽玉瓶、单薄纤细,一身素白的纱衣被风吹起,似广寒宫中捣药的玉兔化为人形,从九霄来人世游玩一遭,这便要踏月归去。
他忽的回眸一笑,隔了这么远,也能看见那黑白分明的眼中亮晶晶的,不知撒了何年何月的星屑。
谢秋冲他们招手笑道:“过来看月亮呀!你们看,它像不像个碟子?”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温澜和段刻几乎是同时想起了诗仙的这段,当即加快脚步向他走去,都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来。
谢秋却只是无意识地呼朋引伴,说罢就又继续前行了。他步子不稳,两步三晃,可是不仅不狼狈、还显出了三分幼童似的娇憨。只是没想到,他转身便撞入了一人怀中。
“咦?”
少年皇帝七分醉、三分醒,仰起脑袋,呆呆地望着眼前人。他沿着漆黑的铁甲看上去,瞧见一张冷酷但俊美的脸,不由得弯眼笑了起来,还娇气地抱怨道:“你身上太硬了,撞得我好不舒服。但是你好暖和呀,多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
白殊面容冷峻,闭了下眼,缓缓地吐息一口。然后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很不客气地把谢秋囫囵裹住,不耐烦道:“穿这么点就跑出来,喝醉了还到处乱走,也不怕被人拐了!”
“嗯”
醉酒的小皇帝却意外的顺毛,闻言也不放在心上,只觉得身子热了,便用面颊蹭蹭白殊的胸口,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
白殊猝不及防,狼狈地后退半步才站住,一时间尴尬地定在了原地。可是他抬头看见赶来的温段两人,沉默片刻后,又当着他们的面搂住了谢秋。
“干什么?”白殊寒声说,“两位朝廷命官弃宫宴于不顾,同时离席?”
“统卫大人说笑了。一场晚宴哪有陛下重要,陛下只身出殿,本相自然要随陛下出来。”温澜柔和笑道,说着便上前,屈指轻轻一刮谢秋的面颊。段刻则不善言辞,只能点点头表示附和,眼也不眨地望着谢秋。
他第一次见到醉酒的哥哥,像小男孩见到了什么新奇可爱的玩具,一时间爱不释手,眼巴巴地看着。可白殊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只“哦”了一声,抱起谢秋就要往承明宫去。
但他一转身便看见一人,白衣翩翩,提灯前来,正是今晚缺席的楚游。白殊被挡了路,顿时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陛下回宫。”
眉目淡然的御医手提宫灯,缓步行至他们近前,道:“陛下衣着单薄,我要给他把脉,以免伤寒复发。诊完脉还要入温泉沐浴,才能彻底清了寒气。”
他淡淡抬眸,“有问题吗?”
“”
听见他说“沐浴”,一时间另外三人表情各异,都不说话了。片刻之后,温澜率先袖手而立,温雅亲切地表示道:“一切以龙体为重,本相自然没有异议。”
白殊却冷笑着说:“谁不知道你和这大夫关系好,他带了人走,你也能分一杯羹?”
“统卫大人这是不相信楚御医吗?”
温澜绵里藏针地浅笑道,“且陛下金尊玉贵,怎能以‘羹’类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