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桃花一夜盛开,北漠杂碎败退十里,谢秋高兴坏了。
但他很快又乐极生悲,因为段刻此番立下了卓着功勋,他这皇帝怎么着也要加以表彰。不然,肯定会令天下将士寒心。
谢秋心里苦,但谢秋没法说——大玄朝百姓妇孺皆知,倾远将军战无不胜,是大大的功臣。可是,他们知道这厮觊觎陛下的龙体吗?他们知道这厮对着陛下硬过吗??他们知道小皇帝第一次晓得这逆臣的心思时、惊吓得高烧一场卧病三天吗???
谢秋心说要不是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早就把段刻大卸八块了。
最终小皇帝还是没拗过规矩,不情不愿地去为段刻接风洗尘。一年没见,当初青松般挺拔的少年眉目如昨,只是经过黄沙红血的洗礼,更濯出了几分锋利的英气。
长相倒还是俊秀那一挂,箭袖轻袍往殿前一站,好一根顶天立地的国之栋梁。
谢秋只看了一眼,便缩到了温澜背后,推丞相大人出去顶缸。他像只团在被窝里的波斯猫,一边自顾自地摆弄手指,一边别扭地从鼻子里哼哼唧唧。
“奉天承运,陛下诏曰:倾远将军段刻护国有功,特赐良田百亩、宅邸一座”
礼部尚书宣读着冗长的嘉奖诏书,阶下的少年将军却一直大睁着眼睛,望着御座上的人影。可是他只能看见谢秋露出来的半个后脑勺,不禁眉眼黯然。诏书宣读完毕,段刻接过御赐的几样儿礼品,知道不可能是谢秋挑的,勉勉强强对温澜一笑:“臣谢陛下赏赐,也多谢丞相。”
他说罢便低下头去,让人看不见眼底的难过。从温澜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脸颊上抿出了两只酒窝,却怎么看怎么苦涩。
温澜觉得这不过也是个孩子,温声道:“将军此行辛苦了,快坐罢。为你举办的庆功宴就要开始了。”
?
段刻直直地问:“是陛下的意思么?”
温澜一顿,“可能要令你失望了,庆功宴是在下的意思。”
“谢谢温公子。”段刻失魂落魄地喃喃,捧着那一堆东西,又恋恋不舍地望了御座上一眼,才转身回座。而就在他抬眸的那一刻,温澜看见了他眼底清澈的泪光。
“”
温澜略有耳闻他和谢秋的旧事,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这身经百战的将军似乎倔得很,也痴得很,可惜除了在战场上都不够狠,于是给了别人横刀夺爱的机会。
温澜却没有半分愧意,转身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笑着问咫尺之隔的谢秋:“陛下真不去和段小将军说句话吗?一年不见,臣看他很是伤情呢。”
“呸,惯的他!”
没想到小皇帝一瞪眼,几乎是嗔道:“你少给朕灌迷魂汤,他的事情你不许掺和。真是的,都一年没见了,这家伙怎么还毫无长进”
他懊恼地嘟嘟囔囔,撅起嘴掐白萝卜雕花的花瓣,掐一片就嘀咕一声:“不喜欢朕了,还喜欢朕,不喜欢朕了,还喜欢朕呸呸呸呸呸!!”
最后一片儿刚好是还喜欢他,谢秋立刻手忙脚乱地把这一堆萝卜片扫开,一旁的寿公公忙不迭掏出丝帕给他擦手。温澜看得真切,眼睫似春水凝笑,温声道:“陛下口口声声讨厌他,倒是关切得很。”
“你干嘛?什么意思???”
宴会已经开始,谢秋怕人听见,干脆挪到榻边跟温澜恨恨地咬耳朵:“温渐清你怎么回事,为他人作嫁衣裳?朕可不信你是对段刻好。”
“臣话里的意思是呷醋,陛下没听出来么?”
温澜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反戈一击:“况且陛下为了他这般提防臣,果然是非常用心啊。”
“瞎说什么呢!”谢秋恼羞成怒正想挠他,忽然瞥见阶下的段刻。英挺清秀的将军独自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正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和温澜,不知看了多久。
两人的视线猝然相撞,段刻忙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去。他明明是在两军交战时决胜千里的名将,此时却rou眼可见地乱了阵脚,竟然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具举在唇边,也想像温澜那样伪装。
可人家温澜端的是茶杯,段刻一慌,拿了个茶壶。
谢秋:“”
蠢!
朕的护国大将,怎么可以这么蠢!
?
他气得一巴掌拍在温澜肩上,差点打得自家丞相呛到茶水,以为陛下忍耐多时终于决定清君侧了。
谢秋“唰”地转回脑袋:“气死朕了,把他赶出去一年,怎么还是这个呆样子!!”
“哎。”丞相放下茶盏,慢声道:“陛下息怒嘛。段小将军这只是人之常情,关心则乱罢了。”
谢秋懊丧地趴在他背上,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只眼睛用余光偷偷觑阶下。只见段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瞬间面红耳赤,又黑又密的睫毛急促地扫动了几下,最后跟犯了错的小媳妇儿似的,悄悄往御座上看。
那眼角泪光要掉不掉的,真他娘的我见犹怜。
这是哪门子国之栋梁啊???
谢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