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两人同时翻身,直直地往塔下倒去。
满城的烟火,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天空。
绚丽的火线拔地而起,仿佛在京城里搭建了无数架天梯。金红的轨迹到达顶点后,便有大朵大朵的烟花怦然炸开,放射出成百上千的星屑。一时间半壁天幕流光溢彩,整座京城灿若白昼,平静的湖水池塘都被震出波纹,家家户户推窗看天。
万籁俱寂,唯有一束束焰火升空的长鸣。花好月圆,太平盛世,尽成了灿烂光辉中的画卷,如一折永恒的幻影。
而在京城的最高处,仪星阁顶,有两道人影刚刚跃下。半空之中,谢秋被白殊轻轻往上一推,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惊吓出的泪珠从眼角飘起,可是他忘记了出声,因为无数的花火就在身旁明灭,爆发出一场场极其盛大的绚烂后,化作夜色中一缕如织的青烟。
最后谢秋稳稳地落在了白殊怀里,两人安然踏地。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就连谢秋也怔怔的保持了沉默,仿佛共同保守了一个秘密。
等回到承明宫,温澜和楚游早在等他。一听见脚步声,他二人齐齐转过头来,把谢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略微放心。
“怎么样?”
谢秋进门后觉得有些冷,正要去抱被子来裹着,楚游便把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递给了他。
温澜则摸了摸他的头,把一丝碎发捋到他耳后说:“杀人越货是从几天前开始的,这场行刺早有预谋。我猜,他们是打算顶替货郎的身份混进城里,再找机会潜伏进宫。只是刚好碰上了你出去,所以将计就计。”
“朕一出宫他们就知道了,看来宫里有内鬼?”
谢秋一拧眉头,“有内鬼倒是不奇怪,毕竟人多眼杂的。只是朕这回出宫也没避着谁,大海捞针,太难找出那告密的了。”
“无妨,臣已经安排人暗中排查,早晚会有结果。”温澜笑了笑,“那些北漠杀手也已经下狱,还剩几个没来得及服毒自杀的,臣会多加审讯。”
“行吧,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谢秋摆摆手,回身一看,白殊已经不知道蹲到哪根房梁上去了。他便捂着汤婆子,睡眼惺忪地踢掉了短靴:“好啦,朕乏了,要洗洗睡了。你们也下去吧。”
他走了几步却没听见后头人动,不由得恼道:“别得寸进尺呀!朕今天都送东西给你们了,快快快,麻溜地离开。”
结果话音一落,他便被楚游打横抄起。白衣御医淡淡道:“我帮你洗漱沐浴。”
年轻权臣晚了一步,只能退而求其次,笑眼微弯说:“臣为陛下扫榻宽衣。”
谢秋:“”
谢秋气道:“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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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流水般过去,盛世的安定终于隐隐出现了裂痕。隆冬渐至,铺天盖地的大雪笼罩了京城,一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却有暗流在无声地涌动。
玄朝四百八十四年冬,北漠不宣而战,向大玄发兵。号称十万的游牧骑射兵大军压境,直逼天子脚下紫禁城。
据后来史家记载,当时禁军大多分布到了北线各地,京城的兵力相对空虚。可是尚且年少的玄昭帝大开城门,左边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右边是手握禁军的统卫,在城楼上面对十万雄兵。
北漠率兵的阿史那铎击鼓挑衅,放言要一月之内统一中原全境,和南疆叛王会师。,
玄昭帝却问他:“朕为你们开城门,是想邀请远道而来的各位赏景。你们看见了什么?”
阿史那铎当他有病,冷笑一声道:“本王看见了毫无阻拦的大道,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攻占,贯通中原大地!”
“是吗。”
那十七岁的天子笑了,笑容纯稚,干净得如同新雪。他说:
“朕却看见南风送暖,满城花开。”
即将攻城的北漠将士这才发现,明明是数九寒天、滴水成冰,这京城里的桃花竟然渐趋怒放,连同草木回青。
然后,他们听见了隆隆的马蹄踏地——有千军万马挥师北上,直奔京城而来!
玄朝八百八十四年,倾远将军段刻于秋暮便收复了南疆全境,但是受丞相温澜所托,秘而不宣,率兵回朝。于深冬北漠兵变时,段刻的倾远军恰好予以迎头痛击,使之溃败十余里。
相传那日兵锋过炽,千里奔袭,裹挟着南国的春光冲刷了北境,致使物候异常、灼灼桃花开满京城。
史称“化雪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