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把火光都甩在了身后,融进了黑暗之中,没有人再追上来。
阿驽停下来,问:“阿嵘,我们这是到哪了?”
王嵘靠在他的肩膀上:“往右走。”
阿驽听他的话,一夜没有停,一直到天边逐渐有了光亮,而且追兵好久一直没有赶上来,他又累又困又饥又渴,见到前面有一条小溪,想下来饮一口水:“阿嵘,我们去喝口水再上路吧,小马也得喝水了。阿嵘,我们先下去喝水。阿嵘?”
王嵘差点从马背上跌落,阿驽好险扶住他,却发现手心触及之处,一片冰凉shi黏,已经是冬天,又吹着冷风,哪会出这么多汗?阿驽把手抽出来,就着天光,看到一片鲜红。
王嵘抓着他的肩膀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在地上,抬起脸对他笑了一
笑:“阿驽,没事,我们走吧。”
阿驽眼眶一热,颤着手把他翻过去,终于发现他的后背插着一支箭,他眼前一黑,他的小马拱了他一下,两人一马相互依偎着。
阿驽含着泪说:“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我带你去找大夫……阿嵘你坚持一下。”
王嵘觉得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身体深处像被割了一下,一会儿觉得冷得像身坠冰窖,一会儿又觉得内脏像是在被灼烧般火辣辣地疼,只能强忍着,脸色雪白,没有一丝血色,:“这么冷,我都冻得没有知觉了,一点都不疼。”
杨烁跪在一处废墟之中,像是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挖着瓦砾,手掌被划破,满手的鲜血。
一位母亲被压在倒坍的梁下,背后有一记穿心的刀伤,早已没有气息,他将这位母亲扒开,才把她怀中的奄奄一息的孩子给挖了出来,这个孩子的手臂上也被砍了一刀,所幸刀伤位置不算致命,这个孩子也仍有气息。
杨烁记得这家人。
他第一次到边城时,就曾在这户人家借住过十多日,这家的娘子是个温柔勤快的妇人,为了补贴家用,才把空房间整理出来租赁出去接待客人,一家三口人挤在个小房间里,每天都把炕烧得暖烘烘的,煮的羊rou汤格外美味。
他家的孩子那时还不到三岁,被娘亲裹得像个球一样,小小圆圆的一只,叫福哥儿。他花钱叫娘子给他做rou吃,每次他吃饭,福哥儿都会躲在墙角,眼巴巴地瞅着他,他笑笑要分福哥儿吃rou,福哥儿明明流着口水还要说:“我不要,娘亲说不可能吃客人的东西。”
他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失魂落魄地走在燹火未歇的街道上,夜里还有震天杂乱的声响,现在像是渐渐消失了,已经难以听到活人的声音:“大夫,哪里还有大夫。”
杨烁四下张望,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断壁残垣、遍地伏尸,别说是大夫,就是个还活着的汉人,他都看不到。孩子在他的臂弯之中,呼吸越来越弱,杨烁想起顾雪洲,如果顾大哥在就好了,顾大哥医术高超,一定能救这个孩子,顾大哥在哪?他该去哪找顾大哥?
杨烁脑袋里一片空白,塞满了惊恐和懊悔,他不知道该往哪去,不知道该往哪逃。
视线被泪水模糊,前路都看不清楚。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他错了。
所有人都死了,全都死了。
是他害的。
都是他害的。
杨烁走过每一条街道,都能记起这里曾经热热闹闹、充满生气的景象,再一睁眼,却只有废墟和死尸,死状各式各样,堪称可怖。
等他发现的时候,福哥儿已经在他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连那细小的挣扎的□□都听不见了。
杨烁无比慌张,他跪坐在地上,搓着孩子的小手,给他呵暖,可无论如何,福哥儿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地变冷,没有一点动静。
在死亡面前,他无能为力。
杨烁盯着孩子,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喉咙底挤出压抑的哑声,然后变作哭喊,歇斯底里,撕心裂肺。
在这死寂的街道,他的哭声太过突兀,整座死城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喂,你是哪来的?”有狄语在他身后响起,“你在那哭什么?”
杨烁穿着狄人的衣服,且是贵族的衣裳,虽然不是战袍,但普通小兵见了,从背后瞧见,也不会立即将他当作汉人。杨烁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并未回头,跪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神志,只知道哭泣。
“汉人?”那个小兵走到他跟前,很快分辨出他的长相,竟然还有漏网之鱼的汉人,便
不再迟疑,对着他的脖子,举刀便要砍下。
杨烁像是浑然不觉,他是看到了,可他沉浸在莫大的悲痛的之中,无心反抗。有什么好反抗的,他是千古罪人,他情愿自己也死了,才能好受一些。
刀锋在将将要碰到他脖子时被挑开,小兵被马蹄踹中胸口,摔飞出去。
马上的男人勒缰绳驻步,翻身下马,走到杨烁的身边,把杨烁拉了起来:“豆豆,你要救那个孩子的话,我带你回去,给他看大夫,好不好?你一个人跑出去,害得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