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仅仅是蕴染在黑发少女眼睛里的湿汽在这一瞬之间霍而彻底充盈,终是不堪重负的漫过她的眼眶,就像是从茧蛹里流淌下来的残液,而后迅速的消融在了司徒绫与她兄长亲密相接的唇齿里。
那一道吻,便宛若于破除樊笼的钥匙,唤醒了意识清醒却一直陷于沉睡的美人。
从他们彼此舌尖交触的那一个点作为起始,一种重新执掌了身躯的切实感伴随着自她舌尖上迸发出来的战栗急速地传染至她的四肢百骸,令她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使她心里发烫、身体发冷,甚至神智昏沉,却又不得不在她兄长近乎晦暗的目光之中彻底的败下阵来。
——不要这样看着我。
司徒绫在心底里绝望且混乱的想到。
好像她才是主动逼迫的一方。好像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好像只有她才能够令他心生动摇。好像但凡她活着便已是他身上再也抹不去的污点。
好像她的诞生即是一种错误。
——不要、不要再这样看着我!
她既感到挫败,又感到沮丧。
于此同时,另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且足以让她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惭慢慢地侵蚀着她。
她没办法拒绝他。她甚至在纵容他。
她竟然回应了他。
……或者,她其实在渴望他。
司徒绫太害怕了,她害怕她会将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在她哥哥的面前——不,自责羞愧到了极致,反而让她自感原形毕露、无所遁形,更加的寄颜无所——司徒锦的目光深深,如同凝炼了世间所有劫雷的明灭,压制得她恰如一只在劫难逃的动物,甚至抬不起一点头来。
——不要……别、不要再这样看着我。
她的心中几乎要冒出这样的请求。明明对方完全不可能只是光凭眼神就表达出任何更为清晰、准确的含义,但她偏偏就是能够从他的目光里读到一种无辜的诉求、一种蛰伏的渴望,甚至是一种对于生命的贪婪,她觉得自己既像是在面对一只垂死的幼猫,又像是在面对一头亟待择人而噬的猛兽,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哪种感情更占据上风,也无从得知她哥哥在亲吻她时到底是介乎于哪一种姿态,但她又无疑是对此而全然束手无策的,不管她需要面对的情况是两者间的哪一种。
不过她马上便知道了。或者说,她其实已经感受到了正发生在她哥哥身上的奇妙变化。
也许是出自于冥冥中的感应,尽管澪三的表现无论从什么地方来说都可谓是可圈可点,且司徒锦也从未怀疑过他妹妹是被人附了身,甚至还曾将她一系列超乎他预料的反应悉数归咎于事态与时间,可是感觉毕竟是不同的——倘若先前他还能存有几分清醒和理智,也通晓自己接下来应该用怎样的言行才足以粉饰太平,沉溺之中始终带着些许权衡利弊时的克制与冷静——那么现下,这些无足轻重的、琐碎却又含有模糊条理的揣摩和考量,怕是都已从那一刻起,便随着他妹妹在他面前展现的一举一动而彻底的湮灭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双沾染着泪光的眼睛忽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种感觉无以名状,只是足以震彻心魂,它是如此荒诞又无与伦比的正确,就像是燃烧在意志之中永远不灭的天光,他不过是与她四目相对,便已感受到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缴械投降,明明她仅仅是妥协一般的回应了他的亲吻,可他偏偏就此退化成了一只空有锐齿与利爪的幼猫。
司徒锦几乎有一瞬间本能地企图缩回自己正禁锢着对方乃至也在桎梏着他自身的双手,在这股令他丢盔弃甲的冲动真正的得以支配他的全部之前。
然后他看到她颤动的眼睫——
那只蝴蝶留足于他的鼻尖,仿佛是在呼吸似的缓缓地扇动着它的薄翼。
她扇动着眼睫,于是也就扇动了他心上的那只一直便蠢蠢欲动但又始终都顽固不化的幼猫。
他专心致志地凝视着属于她的这双眼睛。
猛兽怔忡了一息,而后放任蝴蝶的鳞粉贯入它的鼻息,甚至托举其慢慢伏案在地。
它死心塌地的凝视着那只属于它的蝴蝶。
一股强烈的、尖锐的灼热忽而十分迅速地从他的心底旺盛的燃烧起来,烫得他的眼睛隐隐发红,甚至晕染出两尾无辜又妖冶的赤——他看起来似乎是想哭,然而这股脆弱乃至带着点茫然的泪意仅仅是凝固在了他的眼尾,又马上便被从他眼神之中倏然迸发出来的癫狂与贪妄给镇住——
燃烧的天光在他的花园里诞下漫天火雨。
司徒锦仿佛是被逼迫到了极致。
火雨点着他的衣角,焚烧他的身躯,而后将他的花园化为一片炼狱火海。
他慢慢地低下了头。
猛兽也缓缓地低下了它的头。
蝴蝶拍打薄翼,似乎下一刻就会翩跹飞离。
他将那只尚还活着的蝴蝶牢牢地紧扣于他的手心,抚摸它轻软翕张的薄翼如同正在抚摸她一身乍凉还暖的冰肌玉骨,磷粉与皮肉的触感在此一瞬骤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