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病了,入了冬,毫无征兆发了烧,躺在床上下不来,好几日不曾见他上蹿下跳的身影,寒山急得嘴角起泡,衣不解带守在他身边,太医来看他,说是以前没有根治的老毛病犯了,悉心调理就行,不必太过担忧。
话虽如此,寒山哪能真就能放心,处理完熙和殿的政事,便顶着酸胀的眼,来瞧小弟。
这会子,栖云宫的内侍们正要给寒霜喂药,泛着苦味的药端上来,还未清醒,寒霜就已经起了拒意,鼻子似狗吸了吸,他摇头,张嘴喃喃低语,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
寒山接过药碗,坐在他床沿,那人忽的抬手,打翻了冒着热气的药碗,寒山的龙袍很快shi了,凉意蚀骨而来。
德馨吓坏了,跪在地上提着手绢汲取不断入侵的药汁?,可是无事于补。
寒山皱眉,没有赶紧去换干净的衣衫,从小太监手上再次接过一碗浓黑的药,回到寒霜床边。
这下他倒是听清了,生着梦魇,舞着爪子,叫得不是他。
苍白的双唇一张一合,声音嘶哑:“二哥,二哥”
寒山单手把他圈在怀里,柔声道:“乖,快张嘴吃药。”
闻声果然消停了些,寒霜依言把苦药咽下,随后是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好苦,我不吃了。”
寒山给他擦干嘴角溢出的药,轻声哄道:“乖乖的,再吃一口,哥哥给你糖吃,好不好?”
听到有糖吃,扑棱的手倏地停下,他费力地睁了眼,怔怔地看着寒山。
良久,他笃定,“你不是我哥哥!”
寒霜终是清醒了,没有以往的痴傻可爱状,无血色的脸如濒临去世的人,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恶人。
这一瞪给寒山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他瞳孔一缩,后背一阵冷汗,药碗哐嘡一声又落了地,他双目充血,欲为自己辩解,却无脸开口。
“你把我哥哥弄哪去了?”寒霜猛地坐起来,紧紧拽住寒山的衣领,厉声道,“你把我二哥弄到哪去了?你把我二哥还给我!”
一连串的质问,让寒山无力回答,他不知所措低声叫他,“霜儿。”
“你别叫我霜儿!骗子,卑鄙!”寒霜泪流不止,崩溃大叫,“你胆敢骗我,你个乘人之危的伪君子!你走,别靠近我!”
“皇上,公子”德馨怯怯地杵在边上,想上前帮寒山,又没那个胆。
“滚!”
宫人们瑟瑟发抖,迅速散去,窗门紧紧合上,再无外人打搅。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小弟在咆哮中嚎啕大哭,对他手脚并用,拳打脚踢,乱咬一通后,不够解气,抬起锋利的指甲抓花了寒山的脸。
寒山静静地看弟弟发狂,没有反抗。
“二哥他在哪?”松了发狠咬合的牙关,寒霜抬起雾蒙蒙的眼,哀求地望着寒山,抽噎道:“我求你告诉我,放了我吧!”
头发零散,衣衫不整,涕泗横流,是疯子无误了!
“他死了!”寒山轻揉粘着口水的虎口,冷声道:“两年前就死在了北疆战场上,尸骨无存!”
“死了?”寒霜不信,“真的死了?”
“朕何时屑于骗你?”
“二哥!”
眼前一片血色,周遭重归寂静,寒霜呆了呆,两眼一抹黑,直直地向后倒去,落在了寒山及时伸过来的臂弯中。
收拾完久违的闹剧,寒山困意全无,在窗口吹了大半夜冷风,临近天亮时,他招来了许久不见的黑铭。
那人果然随叫随到,大摇大摆翘着二郎腿坐在地上,似笑非笑打量着落魄至极的皇帝,“这么快,又想我了?”
寒山瞥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问道:“为何会这样?”
黑铭即刻会意,“沧海桑田,海会枯石会烂,当初我是提醒过你的!”
寒山气急,“可——可你没说会这么快!”
“快?”黑铭揉了揉太阳xue,好笑道,“才区区十年而已,你以为是多久?一辈子?”
寒山咬牙,“我要更久的。”
黑铭道:“二十年!”
明摆着趁火打劫,他还是没有多想,一口答应,“好!”
答应的这般快,黑铭有些不可思议,诧异道:“你不再好好想想?”
“”寒山没有回答他。
“强求有什么意思?”黑铭难得善心大发劝道:“你不过是一介凡人,有多少个十年?”
寒山很不耐烦:“不用你管,你到底答不答应?”
“他总会有清醒的那天,到时候,你什么都得不到。”
“他醒着,我们连句话都说不上,远远避着,比仇人还陌生,他还不如像个傻子一样,糊糊涂涂呆在我身边。”
黑铭无语,这个人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怪人,是有多深的执念才会做出这等损人损己,还会遭天谴的蠢事,宁肯自损短暂的寿命,也要换那昙花一现的假象。
他所谓的爱,在别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