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死寂,终究被一声轻笑打断。
“呵。”雪挽歌竟垂下眼眸,拂了拂袖口,将打翻的佳肴都清理了个干净,嘴上似是不经意的说了句:“你不怪他,不代表别人不怪他。魔尊敢将这个消息,告诉九尾、蓝蝶和鬼鳄吗?”
月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唇角反倒是绽放一抹真切的笑来:“好。”他转过身,走向门口,踏出门槛的前一刻,脚步略略一顿:“雪挽歌,要是你赌输了,能否放过自己?”
情报里,雪挽歌幼年惨遭灭门之祸,缘由他已猜到。与其说,他觉得自己的发小无法原谅小歌,不如说,害得亲友尽丧的雪挽歌,内心原谅不了他自己。
一时动念终至退无可退,雪挽歌阖上眼眸,过去种种仿若银河之水,于他心底悄悄漫过,窒息感渐渐弥漫开来,连呼吸都越发滞涩。良久,月魑按捺不住的往回走,雪挽歌却睁眼抬首,目光陡然相触。
“你该走了。”随即,雪挽歌像是失了分寸一般,下意识的移开视线,齿缝里逼出一声叹息:“我等你的答案。”
月魑站在他面前,轻轻叹了口气,竟不慌不忙的坐下来,为他温了一壶酒:“你先喝点暖暖。”雪挽歌,你自己怕是瞧不见,你现在的脸色有多苍白。
“好。”雪挽歌垂下眸子,定定看着酒壶,重复了一遍:“你该走了。”话虽如此,他眼底滑过几分苦涩。
先前对兄长所说“他的真正身份,更是对炼神宗最大的诱惑”之言并非说笑,但对方并未听懂——天狼幼崽固然有市无价,可也不足以炼神宗倾巢而出。为迷雾森林引来弥天大祸的,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自己这个泉灵。
不过,听到兄长转述之言,九尾哥哥想来会发现疑点,并以此去询问朗华老师,那也是唯一一个知晓全部真相之人。其实,事到如今,雪挽歌都不明白,朗华老师当年,在炼神宗看见了关于“炼魂失败”的记录,知晓自己魂飞魄散,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于仙界大闹一场的?
而老师在归来后,又为何没将自己的死因告诉大家的?是怕徒弟死了还被痛失亲友的幸存者埋怨,还是不忍心说出自己痛不欲生的死法,再打击大家一次?
事实证明,是后者。因为没过多久,妖尊朗华就亲自来了。他敲响了庄园的大门,雪挽歌用仙识一扫便明明白白。没犹豫片刻,雪挽歌就亲自迎了出去:“贵客亲来,有失远迎。”
“言重。”朗华一身墨色锦衣,负手立于庄园门口,被雪挽歌迎了进去。关上门后,他说道:“我把月魑暂时扣下了,过几天还你。至于你想要的答案,我刚才正好亲眼看见。”
雪挽歌的呼吸声一滞,朗华扯了扯嘴角,“雪挽歌,实话实说,能修炼到如今这般境界,能苦心蛰伏一举歼灭炼神宗,我并不相信,你会猜不出族人的反应!”
“你害怕被责怪?”他紧紧看着雪挽歌的眼睛,音调很低很沉,却重于千钧:“不,你明明是自己作茧自缚、画地为牢!”眼见雪挽歌的瞳孔猛地收缩,朗华的音调反倒是放柔了许多:“好孩子,放轻松点。会责怪你的,从头到尾只是你自己,从来不会是你的亲友。”
他竟微微笑了起来:“正如小歌,没有人会责怪他。月魑不会,蓝蝶不会,鬼鳄也不会。至于月魑不在,就负责给小歌当保姆的九尾就更不会了。我来的时候,九尾正一边哭,一边捶桌子,说小歌那孩子要是还活着,他会狠狠罚他一顿…”
朗华的眼角,比来时多了一抹shi红:“当然,该罚的是小歌偷溜出去不谨慎,而不是为自己的族群带来危难。说起来,真正该罚的是妖族自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只记得独善其身、逍遥自在,忘了覆巢之下无完卵。”
“雪挽歌啊,你当时还太年轻,月魑他们也是,至今都未曾看透。”朗华叹息着,时隔多年揭开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迷雾森林是个试探,也是个觊觎已久、一朝得手的开始。眼见炼神宗得了甜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要我没豁出命闹上那一回,要是其他妖族部落没配合,要是最后没见好就收,战争只会接踵而至。”
朗华伸手,拍了拍神情震惊的雪挽歌的肩膀:“当年,因为我们这群老家伙撑住了,才有魔界这边默认月魑他们崛起,才有妖盟顺理成章的成立,也才有今日魔界之内的妖魔平等。虽然,万年时光已将一切淹没,但总归会有几个老家伙记得。”
“所以,如果你愿意对外宣布自己是妖族,仙界那边自会生变。”他的唇角微微扬起,柔声道:“对,不用怀疑,我就是那个意思。只要你敢站出去,夜问就绝对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默认妖族在仙界攫取权力。毕竟,强权实力才是保障,除非他和月宗想变成第二个炼神宗。”
雪挽歌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他努力抑制了好几下,才勉强平息了波动的心绪:“妖尊前辈,当年闹上炼神宗的是你,可暗地里…”事情若是如此,迷雾森林覆灭,便等于将妖族是一块各自为政的珍馐之事,直接摆上了桌面,想稳住局势绝对不是朗华一个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