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首长!”
“爷爷!”
本就已经混乱到不能再混乱的局面更加变得群龙无首,一群人乌泱泱地蜂拥到一处,七手八脚地赶在吴老爷子昏迷在地之前扶住搀住他,小警卫扯着脖子喊:“打急救电话!急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绿茶的地雷,抱抱,今天下午有事,本章由存稿箱发布~
☆、牵马俑的故事
在吴家的博古架上,有一尊汉代的牵马小人俑。
那尊俑从吴越一出生就有了,不,其实是在吴建国一出生的时候,它就已经在吴家站了好多年了。
小人俑上的彩漆早在出土的时候就已经剥落了,现在只有在交领的缝隙里能看到一些黑乎乎的痕迹,那是曾经艳丽的红漆留下的痕迹。
吴越小的时候就爱趴在博古架下眨巴着眼睛看这尊俑,人俑戴鹖冠,宽袍大袖,手作牵引着马绳的模样,掌隙之间甚至可以穿绳——爷爷说,这里本来就是穿了根绳子的。
“那爷爷,绳子呢?”吴越好奇地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
爷爷说:“早朽啦,在地下的时候就朽没了。”
吴越又问:“那要绳子干什么?”
“牵着马,后面有一匹马。不拿绳子拴着马就跑啦。”
吴越:“那马呢?马到哪里去了?”
爷爷就摸着他的头说:“马?……马跑了,因为绳子朽没了。”
吴越继续问:“那马还会再跑回来吗?”
爷爷说:“不知道啊,不知道……”
“哦。”吴越就不问了,他继续趴着看那尊俑,古老的人俑也微笑着看着他,维持着两千年未曾变过的牵着马绳的姿态,眼睛弯弯的,嘴巴也弯弯的。
吴越看着它,吴越的眼睛也弯弯的,嘴巴也弯弯的,吴越想,它知道它身后的马已经不见了吗?
雪白的病房里,医疗仪器无声地运作着,窗外的阳光很好,有鸟雀在不远处的枝头鸣叫。
“爷爷……爷爷……”
吴家老爷子听到耳边有人在轻声地唤他,他眯缝着眼,费力地眨着眼。
他睁开眼,第一眼他看到的不是雪白的天花板,他看到的是肮脏的布帘子,破破烂烂的棚子,缺胳膊断腿的兵痞子在医疗站里头游走着,穷困潦倒。
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每一次从梦里醒过来,他就好像在六十多年前的医疗站里醒过来,总是要过一会儿,他才会怔怔忡忡地想起,哦……已经不打仗了,已经六十多年过去了,我也已经老得半截脖子埋黄土了……不年轻了。
他有时候会诧异,经历了那么多颠沛流离,爬过那样的尸山血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积下的福荫,竟然还能苟活至今。
不,不是苟活,是活的这样辉煌腾达,万众瞩目。他的子孙后代在帝都脚下都能够扬眉吐气,他吴家咳嗽一声,领导人也要听听他们姓吴的想说什么。这不是苟活。
可是吴老爷子时常会觉得难过,
这不是苟活,这又是苟活,他看过很多人死,那些人曾经和他就着一口大锅吃面疙瘩,那些人叫他的诨名开他粗鲁的玩笑而不是叫他首长,叫他司令员。
但那些人都死了。
这不公平。
吴老爷子一直不觉得他自己有什么厉害的,他曾经和别人说,他打仗不如他的老团长,他拼刺刀拼不过他们团里一个山西来的混球,他照顾不来伤员,一个农村裹挟来的半老头子都比他能照顾人,他参军的时候还不会系鞋带,总是有个东北佬帮他系的,那个东北佬后来在沙曼坦克下死球啦。
政委就热泪盈眶地鼓掌,说司令员受苦了,司令员太谦虚了,大家鼓掌鼓掌!
吴老爷子就怔忡地在掌声里想,这不公平。
他们死了,他还活着。他活去了本该属于他们所有人的荣耀。
这不公平。
他最想讲的还没有讲……他想讲,他最开始,他还是个最普通的兵的时候,他跟着他的小排长去打白晋铁路击破战,他的小排长和他是老乡,都是北平人。颠沛流离的时候谁都把老乡看得重。他天天跟着小排长后头转,小排长就不耐烦,说滚啦滚啦!老子头都要被你烦炸了!你大爷的,你死远点儿好不好啊?!
小吴老爷子就是不死远。小排长就揍他,揍完了之后给他在弹片擦伤的地方抹药,一边骂他:“挨球的玩意儿,老子巴不能够把你丢半路算啦,动不动就撞枪口上的,Cao,新兵蛋子……”
完了又是一通暴打,打完了晚上还和他吃一锅饭,还和他挤一张床。早上起来,照例把姓吴的收拾一通,因为姓吴的家伙到现在还绑不好鞋带。
小排长说:“连个鞋带都系不好!你看你!带子都拖的和你姥姥的鼻涕一样长啦!滚过来我给你系!”
然后边系边咒怨着:“你这孙子迟早拖死我!”
小吴老爷子就涎笑着说:“排座这话不能乱扯,会真死的,快呸呸呸。”
小排长就直接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