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拼命活下去。她过来替糖儿顺背,糖儿干呕到眼冒金星,蹲下`身来,胃中依旧是强烈不适。
后来方梅知要糖儿吃,糖儿也一口都没吃。
他无法罔顾人性,只要想到那是人的血rou,嘴与胃就在猛烈抗拒。
在这儿能找到的吃食愈来愈少,饥饿到发疯的人竟能全然不顾人性,直接上前抢夺死者的躯干,接着煮沸水、食人rou。这便是史书所记载的,每一场大饥荒里的“人吃人”。
在饥荒里,没有人性,只有生存与死亡。命才是一切,没了命,什么都是空的。
糖儿自然希望他与母亲和琬姐姐都好好的,等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是这样期许的,只不过老天总是不肯顺他意罢了。
从前方梅知几次三番悄悄跟他谈话,要他娶了琬姐姐。
他怎么肯依。
他心里还是想等他回来。
方梅知恼了,拿起箩筐里的剪子,寻死觅活地逼他。
他了法子,只得应下。他说倘若到第二年冬天阿哥还没回来,他就娶琬姐姐为妻。
阿娘以为他只是不想同阿哥抢妻,却不知道他心中藏的人,就是那个平凡却能支天撑地的秦漾。即便秦漾再也不回来,他也会将这份情意深藏心底,至死不渝。
在面临生死的时候,糖儿忽然就觉得,倘若能顺着这一条路走也挺好。他娶琬姐姐为妻,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过平淡而安稳的日子。这样也好,人还活着就好。
明琬儿将野菜留给糖儿和方梅知,为了充饥,吃了太多青膏泥。青膏泥会带给人一点饱腹感,却也会留在人的肚子里。
那日清晨瘦得骇人的明琬儿再也没能从枯草堆里爬起来,揉着鼓胀胀的肚子小声地说难受。
糖儿给她揉肚子,问她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明琬儿摇了摇头,道:“还是很难受。”
她伸出干瘦的手臂,接着给自己揉,说疼啊疼。她仰躺着,乱蓬蓬的头发上沾染着草屑,眼睛凹陷下去,眼珠子偶尔才转动一下。
她说疼啊疼。
糖儿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摇摇头说不要,说让他和方姨吃,让他们好好活着。
至午间,明琬儿的呼吸逐渐微弱,方梅知也慌了神。
明琬儿临死时还在责怪自己是个灾星。她的家乡经受了涝灾,她逃到睦云县,就连累了糖儿一家人受苦。她说她这个灾星是该死了。
她说她也想再见念竹一面的。
她咽气时,阳光正从破窗里照进来,落在她的面庞上。糖儿晃了晃她的身子,唤了几声“琬姐姐”,却无人回应。方梅知心下不忍,伸出手指探明琬儿的鼻息——没气了。
糖儿哽咽地唤着“琬姐姐”,眼眶瞬时红了。周围的饥民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甚至有人站起来,蠢蠢欲动。
铁蛋见状立即走过来,在糖儿面前蹲下`身,轻声对糖儿道:“别哭,千万别让他们晓得。”
铁蛋站起身道:“明姑娘还有气在,应该是饿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那群虎视眈眈的饥民才失望地坐下。可当铁蛋和糖儿偷偷将明姑娘带出去时,又被眼尖的饥民给发现了。他们一股脑地涌出来抢夺明姑娘的尸体。
铁蛋生得人高马大,一个人拦住他们一群人,让糖儿带着明姑娘快走。
饥民们喊道:“她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这些人好好活着!她死都死了!”
糖儿没理会,也不敢回头,只顾背着明琬儿往远处跑。
荒野上有一片树林。糖儿跑到树林深处,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看见,才将明琬儿放下。
糖儿在一棵树皮已被剥光的老树底下挖了一个土坑。他挖到双手血rou模糊,麻木得不知疼痛。他将琬姐姐小心翼翼地葬在了异乡的荒野里。适逢天将落雨,泪水同细微的雨丝和着鲜血,一起埋进土壤里。
他走出林子,木然地看见满林子的树皆是光秃秃的,几乎无树皮覆盖。土地千疮百孔,到处是土坑和外翻的土壤,野草七零八落。Yin沉厚重的乌云底下,那间破庙萧索地横陈着。
浩劫里,无人会为死者哀悼和怜悯。容身之所和活命吃食,皆是来之不易。气节和人性皆可抛,即便是嗟来之食,也会吃如狼吞虎咽。
有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这场饥荒浩劫里生下了一个死婴。那死婴立刻被那家人拿沸水煮了。
饿到浑身乏力的糖儿侧身躺在草堆里,眼看着他们煮锅,闭上眼似乎都能听见那死婴的哭泣声。
那样一家食亲子的场景,他已不忍亲睹。
当贫瘠的土壤被人们翻来倒去,却依旧找不出像样的可供吃食的草木,而死人的躯体也满足不了这样多饥民的需求时,这间破庙里出现了更严重的“吃活人”现象。
两家人不舍得吃自己的孩子,便易子而食。
有的娘亲也因此疯了。
那时方梅知也奄奄一息。她咽下唾沫,对糖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