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儿哽咽地唤着“琬姐姐”,眼眶瞬时红了。周围的饥民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甚至有人站起来,蠢蠢欲动。
铁蛋见状立即走过来,在糖儿面前蹲下`身,轻声对糖儿道:“别哭,千万别让他们晓得。”
铁蛋站起身道:“明姑娘还有气在,应该是饿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那群虎视眈眈的饥民才失望地坐下。可当铁蛋和糖儿偷偷将明姑娘带出去时,又被眼尖的饥民给发现了。他们一股脑地涌出来抢夺明姑娘的尸体。
铁蛋生得人高马大,一个人拦住他们一群人,让糖儿带着明姑娘快走。
饥民们喊道:“她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这些人好好活着!她死都死了!”
糖儿没理会,也不敢回头,只顾背着明琬儿往远处跑。
荒野上有一片树林。糖儿跑到树林深处,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看见,才将明琬儿放下。
糖儿在一棵树皮已被剥光的老树底下挖了一个土坑。他挖到双手血rou模糊,麻木得不知疼痛。他将琬姐姐小心翼翼地葬在了异乡的荒野里。适逢天将落雨,泪水同细微的雨丝和着鲜血,一起埋进土壤里。
他走出林子,木然地看见满林子的树皆是光秃秃的,几乎无树皮覆盖。土地千疮百孔,到处是土坑和外翻的土壤,野草七零八落。Yin沉厚重的乌云底下,那间破庙萧索地横陈着。
浩劫里,无人会为死者哀悼和怜悯。容身之所和活命吃食,皆是来之不易。气节和人性皆可抛,即便是嗟来之食,也会吃如狼吞虎咽。
有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这场饥荒浩劫里生下了一个死婴。那死婴立刻被那家人拿沸水煮了。
饿到浑身乏力的糖儿侧身躺在草堆里,眼看着他们煮锅,闭上眼似乎都能听见那死婴的哭泣声。
那样一家食亲子的场景,他已不忍亲睹。
当贫瘠的土壤被人们翻来倒去,却依旧找不出像样的可供吃食的草木,而死人的躯体也满足不了这样多饥民的需求时,这间破庙里出现了更严重的“吃活人”现象。
两家人不舍得吃自己的孩子,便易子而食。
有的娘亲也因此疯了。
那时方梅知也奄奄一息。她咽下唾沫,对糖儿道:“儿子,你要有出息。阿娘要是走了,阿娘的尸体可不能被别人吃了去。”
糖儿如鲠在喉,温热的泪珠子刚从面庞滑落就冰凉了。
他想说他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她饿死的,可他没用。
……
暮冬时节,有人在惠云县城外的山上看到了野狼。此消息一出,饥民中的青年人就抄起家伙往山上跑。
蔺寒和温泽林跟着去了两次,两次都落了空,野狼着实是不好抓。但是他们一群人在山间做了几个陷阱,等着野狼自投罗网。
每回上山都格外耗神耗力,但他们一次都没敢落下,只要有一回能捕到狼,能分到一杯羹就是好的。温泽林是为了妻子蕙因,他时刻在担心自己妻子和她肚里的孩子熬不过去。而蔺寒到底是为了云子蔚,云子蔚的体格远远不如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云子蔚每日躺在帐子底下,连动弹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蔺寒很害怕,他已差不多将所有能寻到的吃食都给云子蔚了,云子蔚身体就是不见好转,而且还受了风寒。
蔺寒见云子蔚命若悬丝的样子,真怕他哪一天就撒手去了。
那回他上山前,照旧托蕙因嫂子照看云子蔚。蕙因嫂子也应下了,同往常一般给咳嗽的云子蔚递水壶、擦虚汗。
谁知蔺寒刚走不久,就有一群人找上来了。
那群人马行色匆匆,到惠云县城外后,竟未着急进城去,而是在城外打听了一阵,知晓了他们是睦云县的饥民。不知怎的,那群人就走到蕙因和云子蔚跟前来了。
他们穿着一致,为首的那人对着云子蔚行了一礼,道:“圣灵,二小姐让我们来带您回京都。”
软弱无力的云子蔚不及反应,已被两个上前的云家家丁扶了起来。他们带着他往马车停歇处走去。
云子蔚挣扎了一下,虚弱道了声“蔺寒”。家丁没听清,自然也没理会。
傻了眼的蕙因回过神,喊住他们:“你们是谁?要带他去哪里啊?”
为首的家丁停下脚步,回首又对蕙因行了一礼:“我们是云家府上的家丁。少爷流落至此,二小姐命我们将他带回。多谢夫人对我们家少爷的照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那家丁从怀中摸出一锦袋银子,放到蕙因的手里。
51 任性
方梅知身子病弱,一直没好。寻吃食的担子自然落在糖儿与明琬儿身上。
他们每日勉强才能寻些野菜或是草根树皮回来,用小锅煮水烧了,能垫一点肚子。 明琬儿还总是将这些东西让给方梅知和糖儿母子吃,糖儿强硬地要拉她一起,她却说自己已经在外头吃过了。
糖儿刚开始还将信将疑,可见明琬儿每日都能照常出门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