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走到蕙因和云子蔚跟前来了。
他们穿着一致,为首的那人对着云子蔚行了一礼,道:“圣灵,二小姐让我们来带您回京都。”
软弱无力的云子蔚不及反应,已被两个上前的云家家丁扶了起来。他们带着他往马车停歇处走去。
云子蔚挣扎了一下,虚弱道了声“蔺寒”。家丁没听清,自然也没理会。
傻了眼的蕙因回过神,喊住他们:“你们是谁?要带他去哪里啊?”
为首的家丁停下脚步,回首又对蕙因行了一礼:“我们是云家府上的家丁。少爷流落至此,二小姐命我们将他带回。多谢夫人对我们家少爷的照顾,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那家丁从怀中摸出一锦袋银子,放到蕙因的手里。
51 人性
方梅知身子病弱,一直没好。寻吃食的担子自然落在糖儿与明琬儿身上。
他们每日勉强才能寻些野菜或是草根树皮回来,用小锅煮水烧了,能垫一点肚子。 明琬儿还总是将这些东西让给方梅知和糖儿母子吃,糖儿强硬地要拉她一起,她却说自己已经在外头吃过了。
糖儿刚开始还将信将疑,可见明琬儿每日都能照常出门采摘野菜,不像是一点都没吃的样子,心里才稍微安定些。
只有他们母子在的时候,瘦弱得只剩下一个躯壳的方梅知Yin阳怪气道:“谁晓得她是不是觅到了野味在外头吃饱了才回来,就给我们娘俩带了草根。”
糖儿忍不住道:“阿娘,琬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这寒天冻地的,她一个弱质女子哪儿觅得到这么多野味,你多心了。”
方梅知听不进去,觉得明琬儿就是有古怪,即便每次将她带回来的野菜煮汤吃得一点都不剩,还是瞧她越来越不顺眼,有时就直白地以言语诘问,糖儿在一旁也劝不住。
好在明姑娘好脾性,回回只是笑笑,也不跟方梅知计较。糖儿心中忧虑,私下问过明琬儿她这些日子靠吃什么度日的,她却总是闭口不言。
饥荒年岁,饥饿感时时刻刻挠人心肺。午夜梦醒,胃里的空荡都能够翻江倒海,惹得不得安生,若是胃绞痛,能教人直冒冷汗,倍感生不如死。
没过多久,荒野间的野菜都被挖空了,人们寻找起一切认为是野菜的东西,吃下肚去,割肠烂肚。有些人吃下那些“野菜”后,口吐白沫,虚汗如注,眼前一黑就一命呜呼了。
糖儿出门一趟,回破庙竟闻见了rou香。他一进门,长发散乱、头破血流的阿娘就招手让他过去。阿娘面前的草堆上支着一口锅,他低头望去,血糊糊的一片。胃里当即翻滚起来,他弯下`身去干呕不止。
方梅知说那是她好不容易抢到的,好歹是rou,无论如何他们都得拼命活下去。她过来替糖儿顺背,糖儿干呕到眼冒金星,蹲下`身来,胃中依旧是强烈不适。
后来方梅知要糖儿吃,糖儿也一口都没吃。
他无法罔顾人性,只要想到那是人的血rou,嘴与胃就在猛烈抗拒。
在这儿能找到的吃食愈来愈少,饥饿到发疯的人竟能全然不顾人性,直接上前抢夺死者的躯干,接着煮沸水、食人rou。这便是史书所记载的,每一场大饥荒里的“人吃人”。
在饥荒里,没有人性,只有生存与死亡。命才是一切,没了命,什么都是空的。
糖儿自然希望他与母亲和琬姐姐都好好的,等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是这样期许的,只不过老天总是不肯顺他意罢了。
从前方梅知几次三番悄悄跟他谈话,要他娶了琬姐姐。
他怎么肯依。
他心里还是想等他回来。
方梅知恼了,拿起箩筐里的剪子,寻死觅活地逼他。
他了法子,只得应下。他说倘若到第二年冬天阿哥还没回来,他就娶琬姐姐为妻。
阿娘以为他只是不想同阿哥抢妻,却不知道他心中藏的人,就是那个平凡却能支天撑地的秦漾。即便秦漾再也不回来,他也会将这份情意深藏心底,至死不渝。
在面临生死的时候,糖儿忽然就觉得,倘若能顺着这一条路走也挺好。他娶琬姐姐为妻,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过平淡而安稳的日子。这样也好,人还活着就好。
明琬儿将野菜留给糖儿和方梅知,为了充饥,吃了太多青膏泥。青膏泥会带给人一点饱腹感,却也会留在人的肚子里。
那日清晨瘦得骇人的明琬儿再也没能从枯草堆里爬起来,揉着鼓胀胀的肚子小声地说难受。
糖儿给她揉肚子,问她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明琬儿摇了摇头,道:“还是很难受。”
她伸出干瘦的手臂,接着给自己揉,说疼啊疼。她仰躺着,乱蓬蓬的头发上沾染着草屑,眼睛凹陷下去,眼珠子偶尔才转动一下。
她说疼啊疼。
糖儿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摇摇头说不要,说让他和方姨吃,让他们好好活着。
至午间,明琬儿的呼吸逐渐微弱,方梅知也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