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
苍白的少年们仍坐着,调香、试色。
“明月,你的皮肤是不是泛青了?”
“什么?”明月低头看去,吓得“啊”了一声,手中的梳子落地。
他的手背果然泛出了明显的青沉之色。
一旁的绯衣少年嫉妒地道:“老爷的津ye有驻颜美容之效,看看聂小青被滋润后的样子!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再看看我们!一个个白得像鬼!”
“我们本来就是鬼呀。”一个穿苹果青纱衣的稚嫩少年道,“是因为小青哥哥是人的缘故吧?”
那绯衣少年对青衣少年怒目而视:“你见过哪个人类六十岁看着还像十六岁的?他才不是人,他是个老妖怪,丑八怪,死老头!”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太阳都要出来了。”一个看着年龄稍长的、穿湖色纱衣的少年停下了摘花瓣的手,将余下的花枝搁回花篮内,他拍拍沾在手上的馨香道,“老爷叫我们到‘别庄’去,收拾一下,都走了吧。”
少年明月问道:“聂小青走不走?”
那湖衣少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明月狠狠地咬住下唇,率先冲了出去。
最小的青衣少年提着花篮站起来,跟着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说道:“我们是不是该把衣服的颜色统一一下?”
前面走着的几个少年都回头望他,便见他指了指他们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的,认真地道:“看着像彩虹。”
“……”
*
日头正盛。
聂小青午睡醒来。
寺庙已经重新变回破破烂烂的样子。
青帐金榻,已变回破草席。
每当此际,他总有一种,繁华如梦之感。
世间的荣华富贵,不过水月镜花。
这人世间,有什么是永不衰变的呢?
他推开门,只见一道红纱铺地,迤逦着拐过走廊。聂小青踏上红纱,走向东北面的厢房。
此时日头正处于西南,房中光线昏昏。红纱遮住了窗户,室内似乎浮晕开绯色。
于幽暗处,长榻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
聂小青只看到他的背影。他的长发一直落到榻上簟席上。从发丝间,露出苍白的耳背,像不见光的雪。
聂小青跪坐在地上的绣金垫上,喊道:
“老爷。”
黑山老妖道:“自你我相识,至今已是几年,你可还记得?”
聂小青的一只手握紧自己的手腕,他点点头道:
“已是五十年。”
黑山老妖轻笑一声:“你我相约之期将近,今日便是我的大劫之日。”
他又道:“凡人的阳气至纯,本可辟邪驱鬼,非我等至Yin之灵可轻易触碰。但一旦邪心炽,阳气变浊,妖鬼吸之,大补。
你已助我五十年,今日再助我一次。从此以后,我便还你自由。”
聂小青道:“不知老爷要我如何相助?”
黑山老妖道:“此人乃一道士,童子之身,纯阳之体,非我之力可以伤之。你需助我乱他心神,诱他破戒,引动他的色念。色念一动,其功法自然露出破绽。我可用千年法力敌他一敌。”
聂小青垂头:“可是……”
黑山老妖微微偏首,露出一点明月般苍白的侧脸。
“我知你心中所想。这道士确实不是坏人。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斩妖除魔,岂非正是正道所为?”
聂小青羞愧得难以抬头:“老爷……”
黑山老妖道:“然而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既然如此,他虽无冤孽债,我杀他又何妨?还是说……
“你心里,是盼着我死吗?”
聂小青连忙摇头:“不,老爷……”
黑山老妖讪笑一声,声音自四壁发出回声:“我如此待你,你自然恨我。但不要忘了……”
他伸出一只手,那手修长、冷白,仿佛是从霜雪中探出,毫无人色。
那手上挂着红绳,红绳上坠着一块玉。
黑山老妖道:“你的一魄还在我手中。”
聂小青道:“……是。”
黑山老妖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聂小青道:“是。”
黑山老妖抬起手,吻了吻那玉坠。地上,聂小青缩着脖颈,浑身一颤。
黑山老妖轻笑一声道:
“去吧。”
聂小青退下。
*
无月,下雨。
“山川醉后壶中放,神鬼闲来匣里收。
时斟海内千年酒,惯摘壶中四序花。
今在人寰人不识,看看挥袖入烟霞。
三千功行百旬见, 万里蓬莱一日程。
羽化自应无鬼录,玉都长是有仙名……”
有人从远方来,牵马,饮酒,yin诗。
是一个鬓发蓬乱的道士,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