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男人温声喊他,“回神了。”
蔺薄云这才抬起头,眼中还有些许茫然,“……喊了我几声了?”
“没数。”柏山客抽出来他手里的账本,瞧了眼屋外的云彩,说,“松子在外边叫唤半天了也不见你回神。想什么呢?”
松子是他“嫁妆”里的那只藏獒。当初才有他两个手掌那么大,如今长得膘肥体壮,轻轻一扑就能给他撞倒,叫声洪亮,俨然是只凶猛的大犬了。只可惜蔺薄云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儿,怎么叫也不凶猛。
这么一说,他才听见外边的那只大藏獒叫唤。下人们都不大敢靠近它,都是蔺薄云或是柏山客亲自喂它吃食,一顿下去,顶他们俩人吃的都多。
“饿了吧,我早上起来没喂它。”蔺薄云说。
账本三两眼看完,草草对了一遍。柏山客见没什么问题,把账本放到一边儿去,“晌午了,你饿不饿?”
他不怎么饿,早上吃得饱,现在都还有点儿撑。在桌底下把木屐一踢一勾地玩,没好气地说:“你喝了一肚子茶水喝饱了是吗,赶紧麻溜起来,自个儿饭厅里吃饭去。”
“你不去?”
“离不得人呐?”
蔺薄云抬起眼皮子,把木屐勾了回来。
柏山客失笑,抬手理了理他的鬓发,“不走啊?今儿得回正院去。”
“回。”蔺薄云把脚搭在了他的腿上,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先喊人把松子喂了。”
外边的藏獒不叫了,蔺薄云抬眼往窗户那儿一看,老大一只藏獒,趴在窗台上,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松子见了他,又汪汪叫了起来,两三声,被柏山客一瞪就蔫儿了,不在窗台上趴着了,毫不留恋,跳下去转头走。
整个柏家,松子最怕的就是柏山客。瞪它一眼就跟个小狗似的,蔫了吧唧的,再灰溜溜地跑走。
蔺薄云蜷着脚趾,声音倦倦的,“吓唬它做什么,又没惹着你。”
柏山客说:“闹腾。”说着又捏了把他蜷着的脚趾,“不换衣服去?这会儿外边可冷了。”
他还穿着那身丝绸睡衣,伸了个懒腰,衣袖滑落到肘窝,把脚收了回来,穿上了木屐,“我想起来咱俩领证的那天了。”他站起身,把柏山客早叫人送来的衣裳拿了起来,往小隔间去,门没关,声音轻渺地传来,“……好像还在昨天呢。”
那天没看黄历,蔺薄云挨了一顿打,背上一片青紫红印,那天他俩没去领证。
背上的伤养了好几天,蔺薄云一直闷在屋里,不愿意出去,柏山客逗他也爱答不理。
又过了几天,到了八月十五,柏山客把黄历一看,揣着两人的证件,带着他去民政局领证。鲜红的小本儿,里边贴着他俩的照片,蔺薄云微微笑着,很快乐的样子,也漂亮。
那天仍旧历历在目,柏山客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拍照,你握着我的手,一直在抖。”柏山客眸光柔和了几分,“拍完了照又特别害臊,和我说能不能早点家去,肚子有些饿了。”
蔺薄云换好了长衫,从小隔间里出来,依着门框,把长发拢了拢,“……你一回来就把照片挂卧室里了,正对着床,早上起来就能看见。”
他那时候还想不通,柏山客的偏爱来得没理由,让他惶恐不安,可后来他又想通了。
有些偏爱就是没理由的。
蔺薄云享受着他的偏爱,也慢慢地爱上他。
柏山客是追云的罗网,密不透风,势在必得地将他网住,是一见钟情。
他在罗网里,不觉得被囚困住,反倒觉得安心。
“山客,”他望向柏山客,突然说,“我好爱你啊。”
柏山客低声笑,看向他时眼中有点点微光,说:“我也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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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rou麻。
他回过味儿来,才发觉自个儿很少说“爱你”这样的rou麻话,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ou麻话说出来了怪腻味儿,他不爱说,柏山客也不爱。俩人都是这样。
他换了衣裳,跟柏山客出了屋,在院里见着了松子。松子要扑他,被柏山客给瞪了回去,蔫巴巴地“呜”了声,一副可怜模样。蔺薄云揉了把它蓬松的毛,哄它,“等会儿喂你,啊。”
“早喂了,甭搭理它。”柏山客说,“臭狗,别搁这儿耍无赖,我早喂过你了。”
松子蹦跶几下,汪汪叫。
七点多,柏山客起来收拾了一番就来这院里喂松子。这臭狗一天两顿,一顿饭顶得上仨人的伙食。它早吃饱了,就是要跟蔺薄云耍赖撒娇,这么大只狗跟人撒娇,得多吓人。
蔺薄云只逗了松子一会儿,就乖乖跟柏山客走了。松子也只好回窝,闷闷不乐。
柏山客问他:“冷不?”
蔺薄云把袖子伸过去,让他自个儿摸摸面料,“这么厚呢,不冷。”
“怕哪个小祖宗自个儿不嫌冷,非得穿旗袍出门。”柏山客和他计较起了前天的事儿,弹了下他的耳尖,“一点儿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