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阳光好,小桃把养在屋里的花草挨个儿搬出来,好让它们晒一晒。省得冬天里闷屋里,蔫巴巴的,也不好看。
她见蔺薄云进了院,连忙把手里的活做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往蔺薄云身前一站,微微矮下身,笑眯眯地喊他:“少爷。”
蔺薄云摆弄了下那几盆花,瞧了眼身后坠着的柏山客,又把目光移了回来,静静地朝她点了点头。小桃的目光越过他,悄么声地看了眼柏四爷,又看看蔺薄云,小声问:“您和四爷吵了呀?”怎么都不一道走。
蔺薄云淡淡地笑,说:“我和他吵什么,刚他非要抱我进来,让我说了顿,他就不乐意了。”
小桃不敢笑出声,就“喔”了一声,不打扰他俩在院里独处,乖乖地说:“我去给二位沏茶!”
柏山客踏进院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小丫头真是有眼色得很哪。”
蔺薄云说:“没点眼色要招你嫌弃,人小姑娘怕着你呢。”
“可拉倒吧。”柏山客屈指弹了下花叶,“我又不吃人,她怕我做什么?”
柏家的下人都怕他,小桃也不例外。只是她跟着蔺薄云,卖身契都在他手里,不归柏山客管,胆子才大些。蔺薄云不在,柏山客问她几句话,她都怕得心慌慌,哪有柏山客说的“不怕”。只要蔺薄云不在跟前儿,他就是个活脱脱的阎王。
活阎王哼了声,没留神被刺儿扎了手,冒出来了点血珠,没当回事儿。他趁蔺薄云不注意,手搭在了蔺薄云的肩上,把手指上的血珠蹭在自个儿的斗篷上。蔺薄云瞥了他一眼,拢了下领子,“吃不吃人的四爷自个儿知道,心里明镜似的。”
柏山客一耸肩,搡着他,把他给推进了屋,不叫他在外边挨冻。外边的天再暖和也是冷,冬天就这样式儿,裹得再严实也有风往衣服里头灌。
屋里的小桃正巧沏好了茶,等他俩落了座,往杯里倒茶,又去拿了蔺薄云平日里爱吃的点心,放好了便出去侯着了。蔺薄云伸手要去拿点心,却被拦住了手。柏山客把他的手给推了回去,笑,“这会子刚吃完饭,不许再吃点心了。”
这糕饼是蔺薄云平日里最爱吃的,淋上桂花蜜,香喷的。他看着糕饼,被勒令不许吃,肚里的馋虫勾得心慌,于是只好抿了口茶,压一压肚里的馋虫。
柏山客也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在家里闷不闷?”
闷得很,但蔺薄云不乐意出门,在家里逗狗好过跟那群富太太打麻将跟听戏。富太太麻将打不好,讲人坏话一套又一套,听得蔺薄云嫌烦。他也不爱跟人八卦,听多了耳朵生茧,逐渐地爱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蔺薄云不知什么时候捻了块糕饼吃起来,思虑了片刻,说:“闲。”
柏山客说:“那打从明天开始,跟我去码头上转转?”
码头上鱼龙杂混,什么人都有。柏家的码头上不许不苛待卖力气的工人,但常有工头不老实,昧下日结的工钱,只给一些。柏山客若是在,常常会在下工前去码头上转悠转悠,挨个儿地看看。他若不在,这份差就会落到了王晟或是王闵头上。
工人们都要养家糊口,要可靠的人担保,又要交“租轮子”跟“下河钱”,这才能在码头上干活。后来柏家管起了各个码头,柏老爷子虽然顽固不化,做派也凶恶,却心善得很,把这些工人聚集在一起,纳进了柏家的各个码头,由工头管理,工钱日结,给的足够他们养家糊口,也不至于让自己亏本。
这些工头都是柏林逾选的会来事儿的家仆,在柏家待了许多年,但总有手脚不干净的,偶有克扣工钱的情况。
如今到了柏山客掌家,便比从前管得更严苛了几分。柏山客刚掌家那会儿,工头们明面上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背地里却时常趁着柏山客不在时克扣工钱。这事儿叫王晟知道了,便给柏山客说,柏山客面上不动声色,只说知道了,王晟还以为他是没上心,哪知过了几天,那几个时常克扣工钱的工头便被解雇了,克扣的工钱也给工人们补上了。
也是从这之后,柏山客每日里都会抽出些时间,往各个码头上去看看。
蔺薄云听王闵讲过码头上的事儿,点一点头,说:“闷着也是闷着,那就不如和你出去。”
这是要跟着一块去了。柏山客含笑应了,也捻了块糕饼吃。唇齿留香,怪不得蔺薄云爱吃,可惜吃多了坏牙,柏山客不许他多吃。
蔺薄云抿了口茶后便懒懒地靠着椅背,哼起了歌。柏山客吃了第二块糕饼,嘴里干巴,又添了茶,喝了几口。他拍了拍手上的糕饼碎渣,“那回屋睡一会儿,看你困得打哈欠,醒了再去。”
蔺薄云便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微微弯下腰,把落下来的发拢到耳后,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
他眨了下眼睛,直起身子后又屈指往柏山客耳朵尖上一弹,笑着离开了。
柏山客揉了把耳朵尖,微微一歪头,没忍住似的,也笑了起来。
二十三岁的蔺薄云还是有点小孩儿心性,被弹了耳朵尖还要报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