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天际抿出一线天光,艳异的血色彤云散布漫天,鸿运当头,是个吉兆。
嬴政晨起时头便隐隐作疼,早朝时面上少有喜色,倒教百官踌躇不敢当朝同扶苏道贺。
扶苏为便捷换衣,里面所穿的都是大婚备的婚服,只等退朝后换上外袍即可,常理来讲穿在里面的衣服只露出一点领子,定不会惹人注意的。
只是扶苏的婚服不知过了嬴政多少次手,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了,嬴政僵了僵脸,冷不丁来了一句,“时辰还早得很,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嗯?”扶苏疑惑抬头,他站在右侧最上首,离丹阶最近,嬴政的声音不大,他听起来都有点勉强,看到嬴政面色似乎不太好,以为他是为南边治水伤脑。
扶苏以为自己猜对了,就把他们昨夜商讨后的对策提了出来,看看百官反应。
扶苏很认真的听取百官的反馈,而嬴政只顾着死死的盯着他,眸色越来越冷,扶苏似有所察望过来,他已垂下了眼睑,半张脸隐于冕旒之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比突兀的,午时一刻后,天地间弥漫起了大雾,给吉日蒙上了一层不详和的Yin影。
星象官迟疑禀报嬴政昨夜帝星偏移,煞气从东而来,将有大变发生。
赵高识趣的帮问了一句:“依你之见,此相对殿下和齐国公主的婚仪可有影响?”
星象官绝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只能模模糊糊的说个可能性。
“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也不能掉以轻心。”嬴政听着心头方松快些,“煞气从东而来,那齐国公主不就是从东而来么,会不会是她不详?”
在场所有人冷汗都下来了,要是公主不详,那婚礼自然是不可能进行了,他们的长公子还能娶一个煞星不成?!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取消婚礼已经来不及了。
赵高颤颤巍巍的提醒嬴政:“大王,公子高已经代长公子去驿馆迎亲了。”
嬴政不悦地道:“他这般积极?谁差他去做的。”
赵高硬着头皮回答,“大王,七天前,你同意了大殿下的提议,让二殿下当这个迎婚使者的。”
嬴政不说话了,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端坐在王殿内闭目养神,心头翻腾的强烈的冲动压制不住的逼着他想做什么。
扶苏看到突然起雾就知晓一定会生出不利的流言蜚语来,放出话说天地气象不为人力左右,何况即便是变,但他相信人定胜天。
扶苏摆明了态度要维护未过门的妻子,一旦齐国公主留在秦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好,以后的流言只多不少。
“人定胜天?”嬴政转着手里一红一白的玉骨珠,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喃喃复语:“人定胜天!不错,不错。”
究竟是哪个人,要推翻天定的那件事情的结局呢?
红珠骨珠不慎跌落在地,滚了几圈,赵高忙要弯腰去捡,一双红底金纹的长靴已跨进大殿,长靴的主人弯腰拾起红珠,面如春桃含笑,略略一俯身道:“父王,良时已到,儿臣来请父王去前殿的。”
嬴政没有伸手接那颗珠子,忽然来了一句:“扶苏之前对寡人说你对那齐国公主没有多少期待,可还作数吗?”
嬴政这话问的奇奇怪怪,很不该出自一个即将为儿子祭拜天地成婚大典的父亲口中,但扶苏竟神奇的明白了嬴政的意思,当然是会错了意的。
扶苏敛了敛笑,凝然点头:“父王放心,儿臣明白大秦和齐国的关系,大秦的政策绝不会为一个妇人改变,儿臣的立场亦然。”
嬴政嘴唇动了动,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他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只能是这个意思。
心情不错的长公子身后跟着一个很不愉悦却偏要装出欣慰的嬴政,不满的炙热视线几乎要将扶苏的脊梁背戳出一个洞来。
扶苏自小就习惯性受到关注,在九原更是尝尝被万众瞩目,可今日却有一道视线至始至终都扎得他难受,他有点疑惑,不知何人在看着他,好似他夺了人家妻子那般怨恨。
华盖辇乘停在咸阳宫的大殿前,扶苏率先下了马车,转身抬臂扶嬴政下车,嬴政未扶他的手臂,而是一把攥住了他的右手,猛力一扯,将扶苏扯得险些趴进他怀里。
“父王怎么了?”扶苏不解的问嬴政。
嬴政目光灼灼的盯着扶苏,“王儿可后悔了?你若不愿,寡人还可……”
扶苏再一次Yin差阳错的搭上了嬴政的神经,并且还脑补的比较感动,振振有词道:“父王且宽心,儿臣一点都不委屈,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嬴政面容一凝,转瞬的刹那竟有几分狰狞,幸而扶苏并未看到,他的注意力被由远及近的秦音礼乐吸引。
“父王,二弟回来了,儿臣扶父王下车吧。”
“不用你。”嬴政推开了扶苏,从另一侧下了辇车。
扶苏没时间兼顾一下嬴政的情绪,整了整仪容,身后的白谞上前几步,蹲下身一寸寸展平了下裳的褶皱,再理顺了织金的玉佩流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