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汽车打北面呼啸而来时,依稀能在女人藕段似的胳膊上看到几片鼓起来的粉红色小包。
白裙下面露出来的小腿上好像也有,她这么提起腿来蹭了几下,伸手抽向男人——多半是因为他说了句应该穿上裤袜。
女人哼着,抓挠胳膊两下之后,又打了男人一巴掌。
不远处有人喊起「XX他妈」,「咋回去了?」
女人忙打起招呼,笑着说蚊子太多,也热。
来人也问起男人考哪了。
女人说天海。
来人说咋没留省里,「离舅舅家多近啊,家来家去的不一个多小时的长途就到了。」
女人「哎呀」
一声,笑着说(他)可得听我的?「这还嫌我王道呢。」
妇女们笑着看向男人,问是吗。
紧接着,她们说这回你妈省心啦,还说小小子心野,都喜欢往外跑,「瞅这长胳膊大腿,窜得真高,就是太瘦,是不是你妈不管你饱吃啊?」
看着这群妇女叽叽喳喳,男人笑而不语。
妇女们又把目光转到了女人身上,她们说这回你算解脱啦,「将来等着享福吧。」
女人笑着,她说享啥福,「后面还一堆事儿呢。」
「就算没你们大伯子跟大嫂子,你们两口子不也都行吗,再说,还有爷爷跟奶奶呢。」
「把家里老房翻盖了,不乐意跟儿子住就回来,谁也不打搅谁。」
「头几年老太爷跟老太太不经
常这样儿么,家里呆腻了就城里住两天。」
「四年一晃就过去,又这么帅,到时提亲的不把你家门槛子踩坏才怪呢。」
「这才几年,小二家的妙妙不都会跑了。」
女人蹭着自己的胳膊,笑着说不跟你们聊了,「去吧去吧,有工夫再呆着。」
一挎男人胳膊,打三岔口上朝胡同里走了过去。
西场外一片躁动,或许是受了卡拉OK影响,蛙声此起彼伏。
院子里静悄悄,搓麻声碰撞起来,越发沉闷而富有节奏。
女人们笑着,不时抖落出一句「碰」
或者「杠」
这类精简的话,在两只德牧疑惑的喘息声下,给这寂静的夜晚平添了诸多色彩。
当厚实的棉垫铺搭在狗窝上时,德牧便拱起身子蹭起了女人大腿。
女人伸手摸了几下狗头,去了声后,又给窝里面铺了些稻草。
男人打门外走进来时,德牧弓起腰来已经严阵以待,直至女人喊了声去,这才把嘴合上,甚至还讨好般晃悠起尾巴。
男人脸上带笑,拉着行李箱冲上前去,单手就把女人抱在了怀里。
女人本来在笑,瞬间便呵斥起来,她面似海棠,打小嘴里喷出一团白雾时,人也扭晃起胳膊来,「又胡来?都在家呢。」
塑封门窗把世界一分为二,狭长的走廊里,东侧依旧是暖气炉子,整体上刀把似的——连着东厢。
胳膊粗细的暖气管轰轰作响,没进正房便热气扑脸。
西侧地上摆着一拉熘盆栽,红是红绿是绿,娇艳无比。
躺椅在更西侧,上面铺着棉垫,看样子有人躺过。
就是这时,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先打正房里冲了出来,扑到了男人身上。
紧接着,女人们的笑声也打正房里传了出来,和花一样,她们也娇艳无比,脸上同样是粉扑扑的。
西屋的吉他响起来时,东屋里的女人们谁都没去说啥,可能心思都在麻将牌上,也或许是因为东西二屋房门紧闭,互不影响。
俩孩子先后都进到梦里,世界彷佛都沉静下来。
照例爬完俩小时的格子,男人点了根三五,因为还留着个西门没关,不必为满屋撩绕的烟气困倦住。
自然而然,指弹下的《加州旅馆》也在西首这三间屋子里回荡起来。
前些日子家里搞了个聚会,似醉非醉时,他问哥几个记着没记着自己的手机号。
哥几个儿问他这是要干嘛,男人说也不干嘛,回答很干脆,他说以后留天海了。
才刚还一片喧闹,忽地就都不说话了。
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家伙率先打破了沉寂,他说灵秀婶儿知道吗?紧接着,国字脸的男人也仰起头来,他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结婚的事儿告儿你。
就在第二个国字脸要开口时,男人手一扬,打断了他。
男人说完小魏你给我打住,边说边打兜里掏出个红包给小魏身旁的那个人扔了过去,「提前给你道喜啦浩天。」
国字脸耷拉着脑袋,捡起红包又扔了过去,他说今天就不应该过来。
男人把红包拾起来,又给国字脸扔了过去,还给虎头使了个眼儿。
他说这是哥给弟妹的,「再废话给你屄拉出去扔西场上冻着去。」
虎头咧了咧嘴,终是拾起红包给国字脸塞到了秋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