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阿四混在其中,眼神不住地往我瞟,满是担忧。沉桦对视过去,他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一咬牙,目不斜视盯着前方,不再看我。
刚一落脚,沉桦下来给我开门,又俯下/身用仅我与他的声音吩咐:“记住,什么都别做,别答应,也别说。”
大厅依旧歌舞升平。
曲明给长桌主座的小胡子不停地夹着菜,小胡子与林深时推杯换盏,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东洋话,眉眼间看着林深时颇有相见恨晚的神态。
林深时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听得见笑声爽朗,经过曲明尖着嗓子喊我一声之后的脊背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席上众人目光皆投向了我。有戏谑如娼女,有冷漠如传玉,有诡谲如曲明。
主位之人眼神在定到我脸上那一瞬便再没挪开过,风月场上游走十载,我再清楚不过那眼神里毫不掩盖的炽热下翻滚的是什么意味的风云。
只有林深时,在转头望我那一刹那,背对着身后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寂静中听见那日本人含糊不清赞叹了一句什么,没等人问,曲明迫不及待满脸堆笑冲我翻译:“铃木君夸三爷美貌无双!雌雄莫辨呐!”
林深时终是扬了嘴角,冲我招手,语气随意得像招呼什么宠物一般:“过来吧。”
我径直过去坐下,一言不发。
刚拿起筷子,又听见铃木一股脑朝曲明说着什么,曲明只咯咯地笑着应和,嘴里日文夹杂着中文不停地重复“分内之事、不敢当”。
铃木杨起下巴示意曲明翻译,曲明赔着笑脸冲我和林深时点头哈腰地倒着温酒,说出的话倒像是吸了三月春雨余下的凉意:“铃木君客气,谢我让他开了眼界,今日瞧到咱们林将军金屋藏娇的美人儿!我这也是被逼急了!还不是怪我这一屋子不成气候的野鸡野鸭登不得大雅之堂,唱的不三不四的调子入不得铃木君的耳朵。这不,才想起咱们莫三爷,那唱的,国粹!禾川一把手!今儿正好开开嗓!反正梨园也歇业得够久了!再不练练呀,那不得活儿生啦?”
好一招慷他人之慨,借花献佛,伺机报复。
我不接话,也不抬头看人,只无言吃着面前的花生。
这次铃木声音毫不顾忌只冲我而来,即便多了两分敬重,也犹如磨得蹭亮的利刃,要划破储存了蓄势待发的波涛的宁静海面。
毫不意外的曲明的声音随之而来,简短干练,像借了势的野狗卯足了气:“不知道铃木君今天有没有耳福呐———”
热闹不歇。
台上依旧五光十色,我仿佛看见吃席里每个自忙自事的人都尖起了耳朵,像长了一只只朝我收声的喇叭。
觥筹交错间,林深时埋头,一颗脑袋离我极近,足够挡住四面八方看我回答的视线。
他低声问我,唱吗。
一如初八在这个地方问我一般。
我说,唱。
话音未落,我甚至怀疑自己这简短的一个字根本没有传出口,眼前的身影一下蹭起来,视线尚未明亮,侧脸已迎接了林深时蓄足全力的一巴掌,清脆响亮。
我被扇得扑倒在地,目眩耳鸣之间,使劲摇了摇头想坐起身,隐约觉得嘴角有什么冰凉ye体流下。
林深时暴怒道,平日里当真是把你惯狠了!死臭脾气要冲上天!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你说不唱就不唱!你看看今儿跟前的是谁!再他娘的摆谱!老子一枪崩了你!我他娘的再问你一遍!你唱还是不唱!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我喘了两口气,说,不唱。
林深时摸着腰要拔枪。
铃木放了酒杯眯着眼睛不说话。
枪上了膛,冰凉洞口抵着我太阳xue,粗哑的声音又模糊灌进耳朵,老子再问你一遍,唱!还是不唱!
我说不出话,只觉得嗓子腥甜得很,摇了摇头,虚着气说,不唱。
林深时正要发作,席上传出清冽笑声,众人朝声源望去。传玉悠然道,将军不懂怜香惜玉,给打成这样,就算咱们三爷要唱,怕也唱不出什么了。
饮了口酒,他又开口,瞧瞧咱们铃木君心痛成什么样了。耳福饱不了,还见了血光,要是再闹出人命,这生日还过不过啦?晦气得紧哟。
我混沌中只费力听见有人起身,失了抬头的力气,依稀判断出接下来是谁被倒了一杯酒,传玉柔柔的声音似乎换了个位置:“我也跟了三爷那么多年,没吃过猪rou还没见过猪跑吗,大人不嫌弃,我给大人露一手......”
我彻底失了知觉。
第13章
走马灯似的冗长一梦。
梦到哪一年的二月二十四,我一头长发回去见师傅,躲在柱子后面朝挨打的师哥们做鬼脸。
梦到师哥抠头搔颈地给我道歉,手里揣着一把牛皮糖,我挥一挥手,说了句大人不计小人过,自此成了莫家班的小祖宗。
梦到师傅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