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两日,韩昼终于来找她了。秦山芙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并没有一副苦大仇深的惨样,心便稳稳落入肚中。
“怎么样?画可还在?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么?”
韩昼坐下,点点头又摇摇头:“画还在,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查清。”
“怎么说?”
“那幅画就好好在我书房里,我查验了一下,的确是我的画。而我又着人打听一番,这两天嘉利行确实拍过我的一幅《千峦飞鸟图》,听人描述那画里的内容,好像真与我的画一样。”
秦山芙愣一下,“嘉利行?”
“啊,秦姑娘恐怕还不知道嘉利行。这是一家当铺,非珍奇古玩名家字画不收,因他家当期短,利息高,因此有很多死档,嘉利行会对这些没收了的物品进行拍卖,价高者得。”韩昼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嘉利行是洋人的产业。”
在古代开当铺可是个一本万利的营生,本质上就是个放高利贷的钱庄,只有富人开得起,而富人也会因当铺越开越有钱。秦山芙心想这地方的洋人真是神仙日子,社会地位又高,钱赚得又多,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然而眼下韩昼那幅画却更关键些,她又问:“听你这么一说,有可能是有人临摹了一幅?”
韩昼忙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嘉利行拿了一幅赝品去卖,然后有个冤大头画了七千两去买。”
“那……这个冤大头是谁,你找出来了么?”
“这是自然。据说当天画刚一出来这人就豪掷五千两白银,旁人刚加了五百,这人又顶到六千,再来一人加一百,这人最终七千两拍定拿走了。”
秦山芙啧啧称奇:“什么人,这么有钱,可以介绍我认识一下么?”这么豪爽的有钱人,简直就是浑身冒金光的潜在优质客户。
韩昼闻言一喜:“姑娘想认识?正好!那人订了一桌潇湘楼的酒菜约我一见,姑娘一会就随我一起去吧!”
秦山芙一口应下,到了稍晚些的时候,便与韩昼去了潇湘楼。
潇湘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据说里头的粤菜堪称一绝。经韩昼介绍,那个拍了画的冤大头原籍粤东人士,是粤东有名的木材富商,名为孟子林。此次太后大寿要重修万寿宫,便是看中了他家的木材,孟子林这才进京筹办。刚入京的新贵,一出手便以惊人之势拍了一幅画,只不过这画……
“这位孟老爷,可知自己重金拍的其实是件赝品?”秦山芙问。
韩昼摇头苦笑,“这种事情,他人怎好转达,岂不是伸手打人孟老爷的脸?还是由我亲自告知吧,顺道问问这赝品是从哪出去的。”
秦山芙点头称是。言谈间,二人便到了包厢之中。
孟子林原是远海商贾,此番入京虽有皇家脸面,但到底还是被人嫌弃底子薄上不得台面,于是一听自己拍得的《千峦飞鸟图》的原画主人想要认识自己,激动得忙包了潇湘楼最好的一间包房,又暗自琢磨是不是这作画的原主家境不太好。
孟子林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可连他也知道,真正的书画大家宁肯将心血赠与有缘人,也不愿让自己的画卖出千金,更何况还是公然叫卖,实在是有损体面。而且孟子林拿到画后还特意留了心,发现画上只有原作的印章,并未转手他人。因此孟子林便断定是这名为「游远」的公子家境艰难才卖画为生,于是订了一桌名贵的酒菜不说,还悄悄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准备适时赠与这人,也算结个善缘。
正这样想着,有人便敲响了包房的门。孟子林连忙起身迎去,一见来人却愣住了。
只见先进门的是个娇俏貌美的小娘子,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位清雅英俊的贵公子。小娘子未梳妇人发髻,可见与男子并非夫妇,可男子举手投足间却对女子尊重得紧,进门后却是先看小娘子的眼色。
孟子林一时不知到底该向谁行礼,末了还是韩昼先一步拱手:“想必阁下便是孟老板吧?在下韩游远,这位姑娘……”
秦山芙笑了下,接道:“是韩公子的朋友,区区一名讼师,孟老板称我秦讼师便好。”
这二人举止皆是不俗,孟子林作恍然状,连连对他们行礼问安,躬身请他们入座。孟子林到底是家大业大的生意人,招呼待客自有一套行云流水的规矩,其本人也是善谈之人,三人坐定之后便互相寒暄起来。
孟子林说话带着些粤东人的口音,不是正儿八经的官腔,但说起两地风土人情那叫个头头是道。他说此番进京除了给太后做寿,另一则也是奔着安家落户来的。只不过京城与粤东方方面面差异甚大,他来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相邀他,让他很是欣喜。
韩昼和秦山芙迅速对视一眼,听得懂这里头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京城这些眼高于顶的贵人们瞧不上韩老爷都不愿与他多打交道,韩老爷多日来屡受冷遇,心中有些憋闷罢了。
不多时,一盘盘珍馐海味陆续摆上桌面。三人起筷,又扯了好些没边的闲话。孟子林一边聊着天,一边偷偷观察着韩昼,看起来这人也不像是卖画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