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林站起身深深向秦山芙和韩昼作揖,秦山芙了解他的苦衷,便也不好再一味拱火,只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便过了。不多时,孟子林有事先走一步,秦山芙靠坐窗边望着繁华的京城街景,心中一时感慨万分。
“朝廷将外贸海运特许给洋人到底是什么想法?且不说一年要流失多少收入,就这样看着洋人坐大,本土哪有什么正经商号与之匹敌?朝廷就不关心本土商号的死活么?”
韩昼轻笑一声,“有人关心,有人不关心。”
“什么意思?”
“姑娘的思虑,也正是晋王殿下的思虑。晋王殿下早几年就跟今上提到,如今洋人产业根深叶茂,又不受本土衙门辖制,各种Yin谋阳谋排挤本土的生意人,让本土的商人几乎没有生意可做,只有那些做原料和人工的生意还有点rou汤可喝,无论是商人还是老百姓,日子都过得很是艰难。”
“今上什么意见?”
韩昼摇头:“今上未作表态,但曹家却有很大意见。”
“曹家?为什么?”
“姑娘有所不知,庚午祸变后是曹家从中斡旋与洋人撤兵的。当时曹家替洋人传话,说希望朝廷能开放海禁,我先前也跟姑娘提过一嘴,今上实际上很痛恨洋人,因此一口回绝了。之后曹家多番游说朝廷,再加上太后生怕洋人再闹出什么祸端,便也与曹家一块劝今上松口,说是海禁只给洋人开,之后洋人每年上缴些税银,便是两全其美。”
秦山芙听着这些内心百感交集,韩昼继续道:“洋人的贸易越做越大,每年给朝廷确实交不少税银,而且时不时还进贡些番邦的奇珍异宝,颇得太后欢心,曹家也因此被今上和太后倚重,而曹家扶持的东宫太子,这些年也更是压晋王一头,风光无两。”
秦山芙冷哼一声,“就惦记着那点税银,殊不知要将多少民生赔进去。”
韩昼叹道:“是啊。按理说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可近些年民间流民愈多,寻常商贾也无利润可图,以至于外番一派欣欣向荣,而本土却尽是凋敝之相,甚至连国库也一年比一年亏得多。不少朝臣也想过法子上奏天听,可改革阻力颇大,实是难事啊。”
秦山芙心想,可不就是难事么。
洋人的产业不受任何法律约束不断膨胀扩张,洋人收入越来越高,交的税却不见得多多少,反而本土商贾平民日子变得不好过,更是收不上税来,亏了国库。然而国库越是亏空,朝廷便更是倚重洋人交税,对洋人的所作所为更是睁只眼闭只眼,以此往复,竟成了恶性循环,除非横生一件谁也兜不住的事,才有丁点破局的可能。
可是这样的时机,究竟什么时候才有呢。
秦山芙与韩昼想着晦暗不明的前路一时无话,而另一厢的一处隐蔽之所,高台楼阁之内坐着七八个人。
正座上首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是近些日子被承德帝敲打得灰头土脸的东宫太子高明衍。而其副手坐着的则是一个中年洋人,此人正绷着唇角,垂着眼睑听一旁的翻译絮絮叨叨,虽默不作声,但不耐的神色却是一览无余。
“大人,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今年太后大寿,今上定了替太后重修万寿宫,可修缮期间太后老人家也得有个舒服的地方住,因此还需额外再修建一座能住人的园子。太后大寿可是大事,百年就这么一次,只是如今库银紧缺,怕是……”
洋人嘀嘀咕咕了一句,高明衍听不懂,忙扯翻译的袖子问:“贾大人说什么?”
翻译露出些为难的神色,“这……贾仕德大人说,去年太后不是也大寿了……”
高明衍啧了一声,“五十九的大寿,跟六十大寿能一样么?你解释给他听。”
翻译哎哎应下,转头就跟洋人好一通解释,可洋人依旧无动于衷,不知道到底听懂还是没听懂。
只是这屋子里的人都明白,给太后过寿修园子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有急要救的实际上是太子他自己。
谁不知道最近曹家和太子被今上又是夺权又是打脸,还赔上了一个曹家的妇人的命,自庚午年以来,曹家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今上敲打曹家的理由是干预司法,法外徇私,可曹家人也不是傻的,知道这是今上嫌他家势大,想削权了。正在这个紧要关头,可不就得多显摆一下曹家有多重要才行?不是国库亏空么?倘若曹家将这国库填上了,那便是东山再起之时了。
贾士德作为洋人里头话语权颇重的人,自然也是明白近期京城里的波诡云谲。太子眼下求他,无非是想让他多让出些利来多交些税。可赚到兜里的钱,怎好就这样容易再拿出来?于是当下就摇摇头,让翻译带话道:“每年我们洋商洋行都要向朝廷交一万万两白银,年年都是足额缴纳,没道理让我们多交税银。如国库亏空,不是还有农民、商贾之流?我们到此为客,哪有盘剥客人的道理。”
翻译话音刚落,高明衍就差点绷不住黑了脸。
洋人每年向朝廷缴纳一万万辆白银是没错,但这个份例是十几年前庚午年间定下的,彼时洋人收入有多少,如今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