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松林里有风吹过,碧色如洗,一层一层铺散开,吹到祠堂里时,还带了松林清幽的气息,那阵风悄无声息盘旋在香案上吹起一张红色宣纸,不偏不倚盖在了苏夕影头上。
苏夕影一怔,眼前被红色占据,没敢贸然拿下去,低声道:“这是不是不想见我。”
“这是想看我当着他们面重新给你掀一次盖头。”
沈暮时走到他面前,挑起那张红纸,摊在手心,不多时被风卷到外面,无影无踪。
苏夕影感觉到那阵风似乎抚摸过他的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呵护,鼻子发酸,道:“再拜一次高堂吧。”
“好。”
二人重新在蒲团上跪好,冲灵牌拜了三拜。
走出很远,那阵风似乎还环绕到二人身侧。
当日傍晚,沈晚俞把沈晚复尸体带走了,沈暮时早就知道沈晚俞要来,在尸体周围守了许久,沈晚俞见到他,略一迟疑,还是走上前,拿席子卷起尸体。
走出几步,见沈暮时没追,转头看他。
苏夕影出来给沈暮时送吃的,二人拿着食物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的落日。
沈晚俞犹豫半晌,还是问道:“沈祭司,你既然想废除祭礼,为什么就偏偏不肯放过我们。”
“没有你们,哪来的契机和汜王谈起。”
沈晚俞捧起沈晚复的头颅,装进袋子里,把席子扛到肩上,吼道:“沈暮时,我们到底哪里碍了你们的眼,要这样对我们。”
沈暮时看着落日,从始至终目光没分给他一眼,他道:“你让沈晚复去给夕影下毒时,我们又哪里碍了你的眼。”
“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苏夕影偏头看他,落日的余晖照在沈暮时脸上,沈暮时缓缓闭上眼,脸部线条柔和许多,给身旁这个男人添上几分温柔。
苏夕影没打扰他,目送沈晚俞带着尸体离开,消失在街道拐角。
有人经过,看到沈暮时坐在这里很诧异,沈暮时睁开眼睛看过去,那个平民又慌忙别过脸行色匆匆。
苏夕影站起来,伸出手:“走吧,回家。”
“好,回家。”
回家,多么温馨的词汇,本以为这辈子终将飘零,没想到绝处总逢生,绝处逢生。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下来,边境硝烟还在蔓延,废除祭礼的第二日,汜王就派人过来传达了新的指令。
那是一封密函,汜王直接送到祭司府,沈暮时看完交给苏夕影,苏夕影扫了几眼,大概内容是:边境战事吃急,希望沈暮时前往鼓舞军心,随军占卜。
苏夕影看完一皱眉,哪有要祭司随军的,这分明就是省司监解散,沈暮时手里没了实权,便把人往远处打发。
苏夕影把密函丢到一边,急道:“这分明就是故意想把你贬官又没有理由,汜王怎么能这样啊。”
沈暮时倒是不以为意,耸耸肩道:“我觉得也是,不如我们直接半路诈死,就此隐逸了吧。”
“好主意。”
来送密函的小太监还没走,闻言轻咳两声道:“二位大人,正事为重,临阵脱逃总归不是君子所为,今夜有吴谏中军蔚来护送二位,还望二位早日得胜还朝。”
看沈暮时的样子很想把这个小太监灭了口,苏夕影忙拦住他抬起的手。
“诶,别介,去便去吧。”
沈暮时收回手,那小太监趁乱跑了。
“我都答应好了要带你走的。”
苏夕影摇摇头,笑道:“没事,我们得胜归来隐居也安心。”
“不行,我去找汜王,辞职不干了。”
“别别别。”苏夕影哭笑不得拉住他,道:“前有沈晚俞搅合几日,你再找他,汜王难免会怀疑咱们,去便去吧,在哪都是待。”
“那行吧。”
当晚,吴谏来接二人。
苏夕影想着他或许知道内情,坐在马上,问道:“吴大人,你可知汜王为什么突然让我们随军。”
吴谏回头恭恭敬敬道:“苏公子不必担忧,沈晚俞日前带兵反叛了,沈祭司和沈晚俞牵连甚多,汜王也是有些怀疑二位。”
苏夕影懂了。
沈晚俞竟然会反叛,这是始料不及的事,但想起他那副嘴脸,这也是沈晚俞能干出来的事,沈暮时三番五次放过他,又因为他,沈暮时才去找汜王废除祭礼,这一连串事情连起来,让他们去充军都是轻的。
沈暮时骑马跟在苏夕影身旁,他没有穿那套万年不变的红衣,不用人去祭祀,也就不用再去杀人,染血狼狈也无妨。
“暮时?”
“嗯?什么?”
苏夕影偏头看他,笑道:“你黑衣服,我白衣服,好像黑白无常哈哈哈哈。”
沈暮时现在是无事一身轻,随手摘下一枝梅花敲了苏夕影脑袋一下,道:“坐直,免得摔下马我还要下去把你捡起来?”
“捡起来?还要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