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此一番对罗长兴的评说,就连之前徐赟的下人、同僚的问话,也是明面上说得过去。实则总是滞碍横生,叫人理的不顺。
再则之前了解到张肆维的往事与为人,串联着思索,更是疑团重重。
天色渐晚,无边黑色沉沉的压下来,回敬亲王府的路却并不难以辨认,薛煊由着马慢吞吞的穿过宵禁前热闹的碧石街,目光似落在两旁布坊酒坊,又仿佛飘着没个着落。一身雨过天晴色外裳,晴朗苍润,更衬得风姿无双。
周澄则不远不近跟在马后慢悠悠的走。她听得不知哪家小娘子瞧见了薛煊,惊喜之下喊了声“世子”。须臾间布坊楼上楼下挤了不少遮着折扇的小娘子,粉扑扑羞红着脸偷偷的瞧。
周澄在远处向马上的那人瞧了瞧,仍旧觉着仿佛看了寻常不过的石头山景。她心里没半点波动,也不分一丝心神,仍旧跟着薛煊去了敬亲王府。
薛煊在府里赏月亭吃酒,周澄便在湖旁长廊木栏上静坐存想。
跟着在赏月亭伺候的小厮除了春风,还有拂剑,都很是伶俐。拂剑捧出一沓帖子,道:“世子,这些帖子是近日里各府公子所邀,请你去赴宴戏耍的。”
薛煊转着酒盅,道:“说说。”
拂剑道:“均是些结交往来帖子,也没甚新奇的,也没甚十分要紧的。”
薛煊点头。
拂剑又捧出了更厚一搭帖子,见状春风则低头偷笑。拂剑道:“世子,这些是设的赏玩宴,多是各府小娘子相邀。”因当今皇后陪同圣上自微寒而至至尊,圣上对皇后十足尊敬。女子地位比之前朝要高出不少,宏武朝男女之防也不似前朝严禁,故小娘子也能设宴邀男子前去。只是为防他人看出端倪来,多邀些人遮掩遮掩也就罢了。
不过薛煊与金陵城时下许多翩翩风流公子哥儿不同,不愿厮混在女儿堆里。他自来京城,或者守着神机营,或者研习兵法功夫,甚少在宴请上露脸。可他不露脸,却偏偏比许多露脸的更得小娘子心仪。
因薛煊家世显赫,在宏武朝是一等一的权贵子弟。而宏武帝又颇器重他,曾道,“吴札观化,知兴亡之国;师旷吹律,识南风之不竞。而薛臣有季礼、师旷之察”。
风姿又卓绝,前年皇家射箭场上,与众世家弟子比试得胜时,挽弓得意的俊朗笑容实在叫人难忘怀。
喜欢薛煊的女子,金陵城里少说也有泰半。在她们口中,薛煊的好处实在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比方说,世子穿什么衣裳都不出错儿,甚至成衣铺子里有专盯着薛煊穿衣的伙计,往往要抢先仿着他穿的做了出来。卖的甚好,时也称“薛裳”。
不过这太难接近,也逼着众府小娘子使尽了招数相邀。
果然拂剑念道:“赏玩武帝时所造传世的名剑泠电。赏玩自家改进的小巧佛郎机。赏玩横屿岛产的好大一只珠蚌,说是许能剖出绝世明珠。赏玩李广将军用过的宝弓……”
薛煊嫌弃无趣,皱眉道:“什么玩意,烧了。”
拂剑不由腹诽道:不是事无趣,是世子心无趣。
他看薛煊心着实不在这上头,也机灵的不再言语。春风将稍稍冰镇过的时新果子茶给薛煊端上品着,薛煊方一入口,顿了片刻,还未言语。春风立即察言观色道:“我错了,是我安排的不得世子心意,我马上撤了。”
有胆子揣摩薛煊心思,觉着“世子必然有点火气,冰镇的果子茶想必合世子脾胃”,却装出这副做低伏小的样子来。薛煊似笑非笑斜觑他,道:“留着罢。”仍旧举着茶慢慢的饮。春风与拂剑对视偷笑。
薛煊道:“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春风道:“口风紧得很,恐怕得慢慢问。”
薛煊道:“嗯。”
他慢慢啜饮,数日来平田所见、诸人问答等情景一幕幕掠过。三起杀人案,相同的尸首处理方式,相同的白瓷烧,相同的弃尸地,间隔短短一日,行凶者想必是同一人或同一批人。
马唯理所说的还原当日情境,在众目睽睽下杀人行凶,其功夫高超的诡异,或者……当真是某些鬼物。三人死状可谓耻辱而凄惨,还有些□□意味,似乎是与行凶者结了深仇。从张肆维裹着包袱皮将那两只白瓷烧藏起,应当也或深或浅知道些原由。
要从这显露出的种种表象层层深挖,辨真实与伪装、明异觉之所起,直追至幕后真相……当真有趣。
这样细推来,似乎又有些说不通之处。
若行凶者与徐赟、罗长兴、张肆维三人都渊源颇深、有如此深仇,在见到徐赟、罗长兴同时被杀之后,张肆维收起白瓷烧为其二人遮掩。而当日平田围着密密麻麻许多人,那当中又只对张肆维下手。至少这三人应该有结交才是。
但就眼下排查的结果来看,三人当真没有往来。
或许是排查中被人为的隐瞒了,那么春风领的命做的事便是可突破之处;也或许是排查的只是近日眼前,应当放长远些,往数年前查去。可是,如果当真是数年前的事情,为何近日才下手?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