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生像是狠松一口气,让副将领他去舒游的帐子,两步并作三步跑过去。
临到帐前,便听见那句“别让他看见我”。
那时副将不敢看,只是余光瞟到陛下要掀帘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方才跑来时喘着的粗气也变得很轻。
秦远生还是掀了帐帘,一眼瞧见了自己念了半月的人躺在床上,伴着扑鼻的血腥味。
四目相对时刻,秦远生望见了舒游眼里的抗拒与躲避。但他已经来不及考虑了,那股血腥味牵着他的眼睛,落在了那到深长的伤口上。
他的闻川破了。
他僵硬地上前两步,又顿在半路。
幸好副将与军医已出去了。舒游迷糊地想。因为秦远生忽然像被什么击倒了,一下落在了地上,又连滚带爬地接近他。
从胸口到下腹,一道伤口足有他小臂长。
舒游下意识地捂住,却被秦远生拨开。
秦远生盯着那道伤痕不放,目光有如实质,烧的舒游发烫、发疼。他挣了两下,哑声道:“别看了,别看…”
可秦远生却不愿意放过他,盯着良久,看似呆愣,手却死死禁锢住舒游不让他动。
半晌,秦远生才低下了头,埋在木床上。
舒游方松了一口气,心道秦远生胡闹。他来北疆必要遭御史台明里暗里地骂,说他沉不住气,说他不顾龙体。秦远生是个好帝王,自登基以来未曾被御史台指摘过,除了封妃一事。
舒游想着,心里那股甜蜜已隐不住了,正轰轰烈烈要占据上风,将那点理智压得半点不剩。
正是齁醉了心智,他伸手去触秦远生的肩,想道他没事。哪知手一按上去,他方才发现不对劲。
秦远生在抖。
那抖动是被极力摁住的,只有碰到了那耸动痉挛的身体才觉得出来。
来不及回神,舒游又闻见了一声极低,极沉的呜咽声。那声已不算是悲伤了,更像是猛兽绝路的哀恸。秦远生压不住那声音了,帐内寂静,那些黄沙与硝烟像是被隔了远远。
那一场浓重的痛感,秦远生方知,原来心痛极致时,胸口真的会剧痛,无法喘息,无法忍受。
秦远生抬起头时,望了一眼舒游的眼睛,又垂下了。
舒游额间一根发丝坠了下来,扫在他眉上。他有些不敢瞧秦远生,那个倨傲却温柔的男人,此刻眼里尽是无助与通红一片。
秦远生啊,努力了半生,成了不可一世的帝王,坐拥玉盘珍馐。但那一刻,他却觉得,这世界荒唐极了。他自认执政尽心尽力,为民请命。大梁万千子民皆在他庇佑下安居乐业,免受战火所累。
可是啊,他最想保护的人,却从他手中流走了,成了破碎的花。
多没用,多愚蠢。
帘外好月,不用点烛也瞧地清。白清的光洒落入如春水在流,旖旎昏帐。可那风声却依旧不解风情,穿帐而入,像在偷窥着帐内的一往情深,又匆匆过。
秦远生探身,舒游顺着他的眼睛望下去,泪水已爬满了那张脸。秦远生在他眉间落下了一个极尽轻柔的吻,停留了很久,很久——直至像是要将那份疼惜与不舍刻上眉梢,方才离去。
一滴泪水落在了舒游的眼角,顺着眼尾滑下去,冰凉麻痒,就像是他也落泪了一般。
秦远生将下巴靠在他的肩上,额头贴着他带着shi意发角,叫了他两声闻川。
第一遍因他方才哭哑了嗓子,没能叫出声。
他道:“在京城时,我很害怕。”
浴血帝王,在孤军闯京城时,刀架在脖子上也没说过一句害怕。
“六年前,我在席上第一次见你。那时我十八岁,是男儿最有野心的年纪。我诚然不想一身碌碌,却也没念过去要当皇帝。但你那年策马京城,我竟想要你为我一人展尽风华。”
舒游静静听他说着,秦远生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震,击在他的心上。他只觉心动如擂鼓,敲得他酸涩发痛。
“之后不必说,我将你关在了赋月宫,我知你当年狠极了我。是我一意孤行,不让工部重修侯府,不选妃,不放你。我以为如此你就会是我的,我以为你是顾忌深,心里却还念着我。”
秦远生望着他,眼里点点碎了的光,尽数洒在他身上。
“我是没想到你会喜欢哪个女子,你也要娶妻。那天晚上我说了些重话。我是嫉妒,是丑陋,伤害你了,我管不住自己的贪念与肮脏。”
秦远生忽然攥了一下床铺,沉默许久。舒游也愣了许久。
“我从京城至此,奔波八九日,方才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的闻川在沙场驰骋时才那样动人,我却把他困在了一方宫殿,逼他做他厌恶之事,毁他一生。闻川啊,你终究不属于我。”
“你属于边沙狂野的烟尘茫茫,属于马背,属于战场,你看,你差点走了,我却没办法留住你。”
“闻川,我放了你。你想娶谁便娶了,赋月宫我收了,再给你建一处侯府,担得上你的一身功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