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后,秋桂十里撒香,风渐渐落凉。秋蝉叫得声嘶力竭。快至中秋了,各宫都在备着月饼,芙蓉莲心的,五仁栗心的,红沙枣泥心的……包着酥黄的饼皮,圆如望月。
秦远生拿着一道御史台喋喋不休劝他立后的折子,“刷”地一下摔在地上,道:“边境战事连绵,连打了北漠联军四月才堪堪将他们推到魏州门外,这些酸腐之臣还有心思催朕纳妃立后?御外之事尚且不问,朕的家事倒是管的起劲!”
殿内的仆从百官跪了一片,这一月边疆粮草吃紧,再被北漠联军如此拖下去必然要节节败退,到时候辎重落下,必然比不上北漠夏收的粟麦牛羊。
疾报传了几次,道宣武军要突袭北漠军帐,却几次都没传来胜仗的消息。
忽然,殿外驿使传报,秦远生顿时气消了,多了几分急切。
驿使跑进屋内时,握着八百里加急,往殿前一趴,方喘着粗气,汗yeshi了一片,却丝毫不敢缓片刻。他对着秦远生俯首一拜,道:“陛下!宣武军胜袭,宣武侯断了北漠联军水粮,北漠联军退到关春江畔,宣武候…重伤!”
秦远生忽然从龙椅上站起,案上铺满的奏折被震得掉落,殿下鸦雀无声。
秦远生直觉脑中嗡声一片,肺腑中钻心的痛。他踉跄了几下,听见自己声音都在颤抖而嘶哑:“舒闻川?”
驿使才缓过气,只又是一跪:“宣武候孤身袭往契丹单于满洛的军帐,夺了那老贼的人头,侯爷却被帐外三百守卫军困住,腰腹被刺了一刀,肩上中了一箭。逃到北漠扎营地之外是血都快流尽了!”
秦远生疾步下殿,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是却猛然晃了一下,如山崩一般地,瘫倒在地上。众大臣骇了一跳,却没人敢去扶起秦远生。
秦远生想说话,却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他听了那句“肩上穿了一箭”,“腰腹被刺了一刀”就如那支箭射在他的身上,那一刀砍在他心头。痛得他浑身颤抖。
他没有任何力气了。但他的闻川,等着他呢。他这样想到,喃喃道:“朕要去北疆。”
陈英秋听了此言,立马就是一个磕头,道:“陛下不可!如今北漠联军还未被击退到关春江外,侯爷重伤,陛下不能涉险啊!”
此言一出,百官像是得了一个头狼,磕头声,附议声此起彼伏。
秦远生回头望向满殿的官,眼睛已赤红了,他知道这确实不符规矩也会让京都人心惶惶,但他此时,只想见他。哪怕失去了皇位,哪怕这天下的硝烟都燃尽了,哪怕他在北漠被万箭穿心,这江山改朝换代。他只想见他的闻川。
他现在一定很疼,就算他可能还是很憎恨他,或是对他也有一点不舍。
秦远生转身,对着一殿的官员附身一拜:“朕此去,三日方回。多谢诸位爱卿。”
陈英秋知道,他劝不动这位从血海里夺位的陛下了。
只恹恹道:“臣领命,陛下务必明哲保身。”
满座哑然。
?
他梦见血海淹没了他的身体,那些疼痛、嘶吼、哭泣全被埋在了血色之外。
白光显了,他该在此时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为将一生,不过就是要得一个美名,战死沙场是至高荣耀。他曾经也说过要死于铁马冰河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纵观此生,功名已成。只是,还是会有些遗憾。
“若我就埋在这里,他会很伤心吧?”
军医不停的给他止血,到最后手都止不住颤了。那腰腹处的疤痕实在太长太狰狞,从胸前衍生到小腹。舒游的身体被剖开了,魂也回不来了。
梦却快要做完了,他在梦的尽头,听见了一声“闻川”。接着,一只手牢牢地拉着他,让他走也走的不痛快。可是舒游累极了,他想着挣脱开来,那人却不愿意放开他。
他想问那个人,干嘛老是捉住他不放。
可恍惚间,他却反握住那人的手臂。
他都听见自己在叫:“救命,救命。”
那人在血海尽头奋力地拉,他似乎也连滚带爬的浴血挣扎。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怎么能还没告诉他自己有多不舍他之前,就惨淡远走呢。
舒游睁开眼时,副将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他想止住这烦人的哭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声音细弱如蚊哼。
“我先睡一下吧。”他想。
舒游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他咳了两声,帐外的卫兵立马听到了他的动静,飞速通知副将洛春生。
洛春生风尘仆仆地从校练场跑过来,手上还执着一把剑,深喘着粗气,一见到舒游,眼圈红了一大块。
若不是浑身无力,舒游真想扶额。洛春生这九尺男儿,比他还要高上许多的大块头,络腮胡铺满了下巴,比起中原男子,他倒更像是个异族汉子。可这汉子眼泪已经下过几次了,浑然不顾那“男儿有泪不轻弹”。
舒游觉得好笑,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