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的记忆究竟有多深刻?
当小姨夹了一筷子扣rou放在穆怀袖碗里时,穆致知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幼时借住在姨夫家时,自己鼓起勇气给怀袖捞了块鸡腿rou,侧过脸看到女人嘴角下撇着冷笑的表情。
饭桌上菜品丰盛,豆鼓鱼、梅菜扣rou、土豆炖排骨、酸菜炒鸡,都是家常的味道。怀袖讨厌扣rou,从小就嫌油腻,她给穆致知使个眼色,示意他替自己吃了。
这一下恰巧被姨夫看见,他夸张地“诶呦——”一声,乐颠颠地往穆致知碗里夹菜:“致知啊,多大人了还和妹妹抢东西吃。”
小姨也附和着,给坐在自己一侧的儿子夹菜:“就是呀,都多吃点。”
穆致知见怀袖皮笑rou不笑地挑了下眉,知道她在心里头冷嘲热讽,也知道她在对自己幸灾乐祸。
“我照顾外婆吃饭嘛,”乐够了她总算还记着给亲哥解围,“菜放碗里冷了就不好吃了,让我哥先吃。”
“哎袖袖你这话怎么说的,”小姨将筷子“啪嗒”往碗沿上一放,作势要起身,嗔怪说,“好像你俩一回家,小姨姨夫就只顾着使唤你们一样,我来我来——”
“我来——”了半天,却也没见人从位子前挪步。反倒是穆怀袖又换上大大方方的笑容,细心地用小勺慢慢将饭菜喂进老人家嘴里:“不用啦小姨,你照顾外婆这么久太辛苦了,好久没见外婆,我也想她。”
女人又喜滋滋地坐定了,用手肘捅了下一旁闷头吃菜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你袖袖姐姐多懂事,哪像你,一放假在家真就一点事也不做。”
“就是啊,”小姨夫跟着呵斥,开了瓶白酒,冲穆致知亮了亮瓶口,“致知也来点?”
还没等穆致知摇头,他便自顾自地到了半个玻璃杯搁在面前,略沙哑的嗓子笑起来像砂纸磨蹭:“小酒怡情小酒怡情,男人不喝酒怎么行。姨夫干了你随意……”
说完仰头就是咕咚几声,反手随意擦几下溢到下巴的酒滴,冲穆致知亮了亮满是水渍的杯底。
都到这份上,穆致知也不便再推脱,只好灌了半杯入喉。他烟瘾大,却很少喝酒,灼得他眼前都模糊了一瞬,偏过头捂着嘴咳嗽几声。
“你要死啊!”小姨尖着嗓子白了姨夫一眼,“喝喝喝,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你个女人懂什么,”姨夫仰倒在椅背上,打个酒嗝挥下手,含混着响亮地笑了好几声,顺势拍了拍穆致知的脊背:“还是致知爽快人,哪像你那个表弟,被你小姨养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你那个表弟哟……真的是没一点出息,”男人干笑着慢吞吞地说,“致知我跟你讲哦,我和你小姨累死累活,好不容易供他考了个大学,乖乖,那个学费,还不如去抢吧他们!”
“而且今年啊,你小姨那个厂子里效益稀烂,上个月把她饭碗给收了嘞!现在嘛,找个工作好难的,你表弟读大学还要生活费,大城市不比我们这种小地方,吃个饭……我个乖乖哦!”
“你是大明星,能赚钱,袖袖我也知道啦,好福气,嫁的那个好人家哦!姨夫就是想和你讲……”
又来了。果然是这样。
穆致知和穆怀袖对视几秒,怀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手里攥着纸巾擦了擦老人家的嘴角,动作轻柔。
而除了一直垂着头的表弟,余下两人,都或遮掩、或坦荡,用一种希冀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笑得亲亲热热。
穆致知也攥着筷子,低头笑了笑。他想起此刻就在楼上,和一家子人和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的林yin,心说不知道该叫你乌鸦嘴?还是大预言家?
老楼窄小,长年累月地攒着chaoshi的Yin测,即使热热闹闹地坐了一屋子人,也驱不散屋里恹恹的霉味。穆致知没搭腔,侧目望向墙侧,隐约的鞭炮声从窗棂的缝隙中漏了进来,花纹老气的窗膜上沾了满面的星点雪花。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没人太尴尬。男人清下嗓子,装模作样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诶也是,致知和袖袖难得回来,大过年的说这些糟心事,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电视里响着春晚嘈杂的背景音,一顿饭吃得面上喜笑颜开,内里却各怀心事,也对他人心知肚明。
怀袖去照顾老人早早休息,任老人家交叠着手抚上她的脸庞,时而喊“袖袖”、时而又叫着“飘飘”——他们母亲的小名。
小姨一家凑在沙发一侧,絮絮叨叨地和自己的儿子说着什么,讲是新年期许,听起来更像是在埋怨。穆致知将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扯下来,先前调了静音,现在打开,一条条祝福跳满了消息框。
穆致知先是编了一条群发一遍,再带着称呼单独回了一些关系不错的好友。
划到林yin时他没心情客套,开门见山问:明天出来喝酒吗?
那头没了动静,只怕忙着陪家人说话。
穆致知径直翻回朋友圈,面无表情地将各式各样的年夜饭或是与家人好友的自拍悉数点了个赞,向下滑到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