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样慢慢地好起来的?这些回忆倒是模糊不清了。
此时此刻穆致知走在桐月县错综复杂的八街九陌,只觉得记忆都好似一场永远也不会停的骤雨,他在其中穿行,冷水淋得骨头缝都生凉,他却又仿若一个过客,看着熟悉的街景中自己少时的身影,心中依旧风平浪静。
好像在冷眼旁观他人的故事。
朔风夹杂着些微雪花刮进了他的衣领,有如寒刀,吹得穆致知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但他反倒觉得这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冷风带着雪花飘动的痕迹,细微的白线在他眼中更是雨滴的实体。
天下水总归一源。雪也好,雨也罢,回忆被浸没,也算是尽情的一种。
走在桐月的街头,只要穆致知微微一出神,双腿就像有记忆一般,往他最最熟悉的那条路上拐。
十几岁时被生活并不温柔的浪chao推搡着前行,穆致知总是争分夺秒地骑着自行车在这条道上飞驰,恨不得将牙根咬碎,也要让青春赢得这场与忧郁日子的赛跑。
而结果如何,穆致知也不好说,或者说这场追寻还未到终点。曾经陪伴着他的人,林yin与怀袖,各有各的归处。
只有他在这个最热闹的节日,独自一人在一场将下欲下的雪中。
他依旧在寻找归处的路上,依旧踽踽独行。
甚至不知道这个终点是否存在。
桐月三中老旧的后门也落满了洁白,门卫室空无一人。穆致知熟门熟路地拐了进去,水泥路上有行凌乱的脚印,在他的眼前,也在他的脑海中铺开了。
穆致知只随便套了一件薄大衣便出了门,他将指间通红的双手揣进兜里,布料没有温度,也聊胜于无。
他一面走一面数着跳出来的回忆:后门靠近礼堂,左拐就是图书馆,然后是教职工宿舍,这附近有……
轮胎秋千。
在这个日子,校园怎么可能不是空无一人?穆致知眨了眨眼,还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轮胎秋千依旧挂在原处,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
可此时此刻,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这个秋千上。一双长腿蹭着地面,小幅度地晃荡着,连带着麻绳缝隙中的雪沫都在簌簌地落。
像是察觉到了穆致知诧异茫然的目光,那人稍稍侧头,穆致知就这样,落入了一双纯净无垠如雨的桃花眼中。
而他的身影,竟好似火种。
至少穆致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在他们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窦杳乌沉漆黑的眼珠似是有灿烂的光闪过。
那一霎的璀璨炽热,就是在淋漓骤雨中,不知疲倦地跃动着的流火。
第二十七章
窦杳有些焦虑地发现,他似是越来越难以理解自己的情绪了。
抛开一见到穆致知就无法抑制的惊喜不谈,单是不过脑子就来了桐月县的冲动,更是令窦杳费解,于费解中,又掺杂着浅淡的茫然与惶恐。
窦杳看着穆致知诧异的眼睛,在心如擂鼓的节奏中,某种情绪在胸膛里不容忽视地生了根,又失控地抽了枝,发了芽。
他在蓟津吃一顿无声的年夜饭,没有带行李,也没人问他,不会久留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往年当完这个摆件,窦杳最多待上一夜,就会一个人离开。
来桐月县的确是心血来chao,而这份冲动的背后,是刻意按捺了许久的思慕与失落。窦杳原本以为,穆致知一番心有所属的陈情,能让自己那些似有若无的悸动消散在萌芽中。
毕竟爱一个有着白月光的人,实在是一件很苦的事。
窦杳原本因为穆致知的对一个人的爱而爱上他,却又因这份爱不属于自己而在心中筑起了高耸的堤坝。
可只要穆致知同自己简简单单地说上几句话,情思的浪chao拍打着他的心房,所谓的克制与回避,也不过是一冲就散的沙屋而已。
常山下了好大的雪,飞机无法降落,但好在离蓟津近,窦杳坐在城际列车上,忽然理解了穆致知的感受。
能够被克制、被压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情,哪里能被称作爱?
哪怕明知爱上的人,不会同样爱着自己。
那时窦杳只是想来桐月三中看看而已,他自知没有理由去找穆致知,但退而求其次地看看他念过的高中,看一看他们聊过的那个秋千,也是聊以慰藉的。
从他甘心承认这种渴望与伤感皆出于爱的那一刻起,只要是与穆致知有关的一切,对窦杳而言都充满了吸引力。
窦杳照着导航,辗转坐车来到这个小县城,又找到学校,坐在这个轮胎秋千上,直到他回头的前一刻,他都未想到自己会在银装素裹的万籁俱寂中,就这样见到自己的心心念念。
他原本只是想静静地来,再静静地离开而已。
穆致知不会知道他来过,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此时穆致知偏偏就是在他的面前,沿着他走过来的路,留下一串崭新的脚印。窦杳看着穆致知眼里的惊诧与茫然,听他连语调都少见地高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