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云层间撒了点浅淡阳光,穆致知将窗户大大敞开,刮来的穿堂风似带着申沪冬日少见的暖意,穆致知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却又被林yin一句话压平了。
“……今年你那小姨夫要是还问你借钱,别管什么理由,我反正是劝你不要借了。”
穆致知沉默不语,听筒传递着情绪难辨的呼吸声。
林yin听了几秒,没等来他的回应,索性直白地说:“前年借的还没还吧?去年又向你借,今年他们家要是再开口,你干脆买本新华字典送他,让他睁大眼睛看看‘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还是劝怀袖吧,”穆致知苦笑一声,“怀袖总是怕他们手上没钱,就不肯好好照料外婆。以前她想给外婆找护工,一大家子人不同意,两边扯来扯去,吵得我头都疼了。”
“你家也就外婆她老人家值得你俩回去看看,”林yin毫不客气地说,又叹了口气,“怎么偏偏就这样了。”
是啊,唯一愿意对自己好的长辈,却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倒总是会把怀袖认成女儿,认成兄妹俩的母亲。穆致知也很想问,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林yin像是在呼吸的频率间感受到了穆致知的低落。他一贯不太会安慰人,为了让好友宽心,穆致知只好打起Jing神来,同他开了几句玩笑,又说了说少时的事,才勉强在一片轻松的气氛中将电话挂断了。
老人的手,皮肤松弛、皱纹满是,带着经年累月的茧子,抚在小辈手背的触感并不算好,但总是带着雪花霜柔和的淡香。
在他凄草颓唐的幼年中,像是一缕挥之不去的春风,永远萦绕在他的心怀,永远给他以遥远的慰藉。
穆致知就着林yin说的话,给怀袖发了微信,退出前顺手刷新了一下朋友圈。
第一条是同行的新自拍,第二条是秦导休假期的发的风景照,穆致知顺着点赞看了下来,向下滑。
第三条也是图片,没有配文。
穆致知一眼就认出,上面扎着蓝黑领结的小白狗,是窦杳家的小狐狸。
他看着那双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嘴角含笑,编辑回复道:“这个造型真可爱。”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手机里叮叮当当进了十多条消息,穆致知点开他与窦杳的对话框,一水儿都是小狐狸带着领结的照片,站在矮柜上的、趴在软窝里的、抖着白扑扑的毛,昂起小巧玲珑的鼻头。
有点像女孩子发自拍,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长串在Jing挑细选中淘汰的备用。穆致知划到最后,猝然愣了一下。
不是为这一张的小白狗有多可爱,而是这一张照片中,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上,虚虚笼着一只白净有力的手,袖口凸起的腕骨若隐若现。
这是窦杳的手。
它曾经在打着暮色灯光的房间内,攥着穆致知的手腕。穆致知感受到它曲起指节的力度,以及宽厚掌心的余温。
他盯着看了数秒,才发消息:这个领结很可爱。
窦杳回复得也很快,好像青年就停在那个页面等待他说话,先是发了一个跳动企鹅的表情,然后说:是奖励,小狐狸今天洗澡很乖。
穆致知几乎可以想象窦杳给小狐狸发奖励时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看每一张图里的室内一角,问道:最近都在家里吗?
是啊,窦杳回复得言简意赅:有时候会去上表演课,在等穆导演的安排。
穆致知想,你也和小狐狸一样乖。这句话他已经随手打在了消息框里,可不知为何,在摁发送的前一秒,他又一字一字地删掉了。
他重新发问:小穆导演有和你说拍戏前也许会体验环境的事情吗?
那边回复了两行:没有啊,也许这些事穆导演都是和公司经纪人这边联系吧?是要去哪里?
也是窦杳问得巧,怀袖今天早晨才给他定了下来。岭县有原型,但不方便实地取景,于是怀袖退而求其次,将新地点告诉了穆致知。穆致知也就和窦杳说了:在广陵的一个老城区。
窦杳中规中矩地回话:我会把时间空出来的,一切都听穆导演的安排。
穆致知还没来得及回这一句,那边又发来两个字,将一屏对话框顶上去了些。
前辈。
紧接着说: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穆致知说:你也是。
于是这场对话就结束了。穆致知没有急着退出,他翻到上面 ,将窦杳那张露了手的照片点开,鬼使神差地长按,但指间在“保存图片”上逡巡数秒,还是停在了返回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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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相熟的同行都不过春节,除了一些学中文的朋友觉得好玩,编了几条驴唇不对马嘴的拜年短信给他,窦杳收到的祝福寥寥无几。
但他还是回应得很认真,还顺手改了几个错别字。
刚下飞机,窦杳拖着行李箱走得飞快,出了航站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意外地发现蓟津一贯灰蒙蒙的天色,此刻竟是纯净如洗的涧石蓝。
一年中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