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了。”
从他透过玻璃门看到陆谭的时候,他就已经说了。
陆孟哪里不懂:“……好,就算我同意,那你有没有想过负担陆谭会是一件多麽艰巨的任务。你们心血来chao可以说爱,性别lun理也一概抛开,这幻想起来确实很浪漫。但爱永远无法等同于生活。我不想干涉你的职业,更没有立场劝你放手找回正途,但如果你带给陆谭的只有无穷尽的危难和困苦,段争,你就没有资格和我们谈判。”
转瞬即逝的寂静中,传来衣服摩擦的嚓嚓声。段争放松了肩膀,仿佛随口问着:“按照你们原来预想的,陆远岱现在应该是什麽样子的?”
“什麽?”
“性格宽厚,成绩优异,幼儿园、小升初、初升高都在家附近,大学也别跑太远,毕业了工作高薪,然后成家生子,赡养父母,”段争一顿,说不,推倒重来,“那是前二十年,这些都需要,但不是必要。做你们的小儿子,为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陆谭。也不对,是陆谭、陆谭和陆谭。”
陆孟张嘴:“你——”
“我为什麽知道?这很难猜吗?”段争动一动肩膀,他有些疲倦了,压平了语调意图结束这场无趣的洽谈,“我去看他。”
“段争!”陆孟喊住他。他有满腔的道理废话该说,可这时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至少,等你妈妈离开。”
第三十八章
借着晏家赶在警方之前遣人来谈话的机会,陆孟劝走杨蕴秀,段争得以进了病房。一坐下,陆谭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原来他在装睡。
陆谭脸上有划痕,血印子结痂很快,摸着触感粗粝。而他满腔的惧怕在看到段争出现的这一秒从眼里喷涌而下。他说他看到了,天上的云好多,好厚,风也可怕,从脚底灌到头顶,他悬在那里,总觉得自己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他抓住段争的手贴在脸边,嘴唇在裸露的小臂上不停地啄吻:“但是你来救我了,我看到了,你来救我了。”
段争很累很困,有陆谭抱着他,手掌在他后背心又轻又缓地抚摸,他占据一半的床位,胳膊横在陆谭腰间扣紧,不过听两句陆谭的自言自语,神志便很快模糊起来。迷蒙间听见陆谭在说:我只有一个弟弟,弟弟是山山,山山是弟弟,都是你,只有你。段争梦里都澎湃,于是做了一场简短而安稳的梦。
后续事宜解决得很快。办公大楼的监控摄像头足够证明是晏知山先杀人未遂和故意伤人,晏家那边主张私了赔偿,连段争重伤晏知山的刑事责任也一笔带过。陆孟夫妇求之不得,哪怕对晏知山恨得牙痒,得了晏家的保证,这事算是翻了篇了。
倒是听说晏知山醒后多次发病失控,从勒令旁人将陆谭带来到乞求,他由云端跌落不过转瞬之间。后来陆孟私底下又和晏知山生母见过一次。对方态度高傲,话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晏知山任性妄为不过是因为本家旁观懒得管教而导致,现在闯了祸,闹大了事,家长忙着处理是是非非,小辈往后大概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陆孟这才知道,晏知山早在几天前就被送出了国,对外解释是磨练心性积累经验,但也有八卦周刊编排是晏家丢不起这个脸,将人送离了家封闭治病的,不过个中玄机他也不感兴趣。
只有在收拾书房时再次找见那沓照片,陆孟强压的情绪才会掀起一片角来。他每多看一眼,就像在自己脸上多扇一个耳光。他终于能够承认自身对陆谭一无所知。陆谭是怎麽变成现在这样的,从什麽时候开始的?究竟是先天还是后期影响?他和段争又是怎麽走到今天?他无处可问,因而束手无策。
隔天,陆谭也离院归家。一场由晏知山制造的闹剧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后遗症,当然,除去他越发离不开段争这一点,他表面看上去确实已经恢复如初。
而让杨蕴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陆孟在这一两天内似乎有了反水的倾向,这叫她怒不可遏,当夜将他拦在书房,歇斯底里地要他将段争从这座房子里驱逐出去。
她没法面对这个孩子,一旦对上他的眼睛他的脸,她都会有一种难言的愤怒和恐慌,似乎有人在无形中嘲笑她的偏私和懦弱。她无法忍受,被迫采取主动,而这其中绝不包括她的陆谭。
陆孟由她在书房叫骂发泄,过会儿转身攥住她的肩膀,他道:“我理解你的情绪,但你不得不承认,是段争救了小谭。就算我们不打算认他,他现在也算小谭的恩人……哪怕这些都抛开,你和他素不相识,你的态度是不是太过激了?”
“我告诉过你,他是来报仇的,他针对的是我,筹码是我儿子。我不可能允许他接近陆谭,这对小谭不公平,他大可以冲着我来,为什麽要牵扯他哥哥?他明知道自己是虚情假意,为什麽要找他哥哥……”杨蕴秀呓语,撑住了书桌桌角。
“你真的这麽想吗?”陆孟问,“认为他别有用心,拿陆谭当盾牌,目的是瓦解你、击垮你,就为了他现在根本什麽都记不清的过去?”
杨蕴秀执拗:“是,他是这麽想的。”
“可你问过他,他说他连父母兄长都不记得了,他甚至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