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琪的“欲擒故纵”落了空。她眼见着早前还对小狗恋恋不舍的陆谭这次看也不看了,不禁对那个今早新来的哥哥愈发的好奇。和陆谭一家做了几年邻居,陈安琪除了见陆孟和杨蕴秀的几个学生上门做客,还从没见过别的什麽人。有时父母在饭桌上提起了,只以“陆谭哥哥需要静养”为由对她敷衍作答。哄小孩呢,她才不信。
她问陆谭:“里面的是谁呀,你认识吗?”
陆谭点头,像说秘密似的对她耳语。
“啊,你弟弟?”陈安琪惊叫,又慌忙捂住嘴,“你哪里来的弟弟,外面捡的,还是福利院里认的?”
陆谭眉头皱巴,听不懂她说的什麽话:“就是弟弟。”
陈安琪懒得和他争辩。她正眯缝着眼观察陆谭那位突如其来的“弟弟”,半晌感叹道:“哥哥,你这个弟弟怎麽这麽大啊?他万一欺负你怎麽办,阿姨帮你还是帮他?”
“弟弟不会欺负我的。”
“真的吗?说不定你笨得连人家欺没欺负你都不知道呢,”陈安琪冲他做鬼脸,“是不是因为这样,阿姨才给你找了个弟弟?可是我看他好凶,肯定会欺负你。”
“你胡说。”陆谭断声,他听不得别人说半句段争不好。
陈安琪不搭理他:“……他叫什麽?和你一样姓陆吗?”
“他叫,叫……”陆谭突然卡壳。他有些不确定该说段争是段争,还是说他是陆远岱。好半会儿,他震声道:“他是山山!”
“山山?”陈安琪惊讶,“那你之前就是在和他打电话?阿姨怎麽把他找来了,坏了,是不是就因为我偷偷给你手机要你打电话的事情?她会不会找上我,要我去和那个山山对峙?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陆谭困惑看着她步步往后退,怀里两只狗崽跟着她一块儿飞快摆动四肢,看上去滑稽又悲惨。
“我反正不要,死都不要,我最怕你妈妈了,”陈安琪哭丧着脸,“都怪你都怪你!你说,是不是都怪你?”
陆谭摇头:“不怪我的。”
“不怪你怪谁?哦,那就怪你弟弟!”
“不怪山山,不怪山山,”陆谭有些苦恼,“还是怪我好啦。”
陈安琪沮丧地乱揪头发,后悔刚刚答应了陆孟在这儿陪着陆谭。她偷看的次数越多,越确定杨蕴秀的脸色古怪,后来连陆孟都沉了脸,唯独始终侧对着窗口的青年看不清神色。不过她也没有心思去琢磨,这时候逃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手上逗着狗,心里直打鼓,简直如坐针毡。
倒是陆谭始终拧着眉头,双眼炯炯有神,偶尔撞着陆孟或杨蕴秀忙中投来的目光,反而是他们先欲盖弥彰地移开。陆谭参不透他们的心思,直到段争忽然转过身,隔着玻璃远远地望了他一眼。
陆谭稍愣一愣,猛地提一口气,双手交握捧在胸口,很快冲着段争绽开笑来。
“……希望你不要误解我们的意思。事已至此,我们只想为你做些我们力所能及的补偿。当然,有任何要求,”陆孟有意停顿,同杨蕴秀对视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他接着道,“我们也会尽量满足你。那麽,你的看法呢?”
段争的目光落在窗外,久久没有答复。
陆孟苦等片刻:“段争,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段争应着:“你说补偿?”
“是,补偿,尽我们所能的补偿。”
“我已经说了。”段争一瞬不瞬,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眼底。他重复着:“我已经说了。”
陆谭到底没能发挥他的本事拯救段争于水火。他被允许重新进屋,告别了满脸悲怆的陈安琪,他同手同脚地坐去段争身边,张着嘴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又在对面陆孟的逼视下不能出声。一样是蠢笨,陆谭却嗅觉敏锐,最懂得趋利避害。他尽可能地往段争身边靠,靠得越紧越好,哪怕段争已经被他挤在沙发的角落,他们腿贴腿,肩挨肩,陆谭却犹嫌不够,大概也因为段争没有拒绝,由着他乱拱乱蹭。
这毛病在陆孟和杨蕴秀齐齐消失在书房门后时变本加厉。陆谭倚着段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真要在他侧脸上盯出个洞来,半晌才说:“我答应你了,一个月对不对,我答应了。现在是一个月了吗?我没有骗你,一个月好长,我数不到,你来了,就是一个月了,对不对?”
腿侧有股轻轻的阻力,陆谭不确定段争是故意还是无意。
“这一个月,你怎麽数的?”段争问他。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就这样数呀,错了吗?”陆谭天真掰着手指。
段争似有若无地笑了笑:“难怪你数不到。”
“不可以吗?我数不到,不过关,你不喜欢,又要走了吗?”陆谭着急,“我会的,我数给你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会的,我都会的。”
“你数了多少个?”
“好多好多个,太多了,记不得了,”陆谭将十根手指摆得扭曲,努力自证,“我一直在数的,没有骗你。”
段争轻轻顶了一下他并拢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