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铭鸿的声音被噪音盖住,他扯着嗓子叫:“对啊,送我哥,送——我——哥——听得到吗?”
“他去哪儿啊?”忽然惊醒,唐小杰几乎是跳起身,“他,他不会是去找那个,那个谁吧?”
“谁啊?”黄铭鸿糊涂。
“就,小九。”
好特殊的名字,黄铭鸿当即后颈一凉,忙以眼神确定段争没有朝这儿望来,他转头贴近话筒,把声音放低了说:“不是,他不是去找那个……就回老家一趟。”
“哪个老家?他不回来了?就去认亲了?……那他是不是会见到他哥啊?”
“不是那个家,是我哥长大的老家,他被拐去的地方。”
唐小杰顿了顿:“回那儿做什麽,探亲?他那对养父母不是根本不认他吗?”
黄铭鸿撇嘴:“谁知道,他也不许我跟着他,问他去做什麽他也不说,神神秘秘的。不过我问了,他就过去一趟,肯定回来。”
“那小九呢,他就不去看了?”唐小杰问。
说到这事,黄铭鸿声音放得更低了:“去的……我看到车票了,明天。”
唐小杰不自觉挺直了脊背:“什麽意思?没买返程?”
“……”黄铭鸿看了一眼段争。他身穿长至膝头的大衣,因为天冷,还戴着一顶毛线帽,身边却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乘客那样繁重的行李,就连衣袋里都只放着两张一来一回的车票。
发车时间将近,段争仰头看去时间表,然后扭过头来,冲他微微点一点头就上车去了。黄铭鸿不自觉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但段争的身影已经掩进车厢里攒动的乘客之中,他甚至连他坐的是哪节车厢的哪号座位都不知道。
直到火车鸣笛,黄铭鸿被乘警提示往后退两步,离得车厢远了,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算是应答唐小杰先前的问题。
由津市开往老县城的路说远不远,说近更不近。段争买的返程票是当晚的列车,目的地却不是津市,而是一个于他而言全然陌生的新城市。
他昨夜和陆孟打了第二通电话,没有说明为什麽见面,或许是认为彼此心知肚明,又因为第一次碰面的回忆太不美妙,因而一通电话打得双方大半时间都在沉默,最后是陆孟先收的线,告别语说的是“再见,段争”。
火车上小憩片刻,段争做了一个短到只有一个场景的梦,梦里画面苍茫,唯独一个声音在说:再见,段争。
说不清是什麽缘故,段争将最近两天的行程压得很满,中间供他休息的时间短得近乎为零。但从火车下来,他却不觉得疲惫,而在车站碰上等待已久的刘昊,他紧绷了一路的脸色才稍稍放松。
太久没有见他了,刘昊搓着手朝他憨憨地笑,一会儿又觉得两个老朋友在车站干站着对望实在不是件多美的事,于是他撑开胳膊抱住段争的肩膀,紧紧勒了一下就松开,继续咧着嘴憨笑:“好久没回来了吧。”
路上没有耽搁,刘昊从昨天晚上接到段争的电话就开始准备,这时载着他回家,半路拐弯,穿过一片花草茂密的野丛林,到了河边,杂草堆里立着一块旧石碑,碑文却是用红油漆抹上的,写的是“洪燕之墓”,连是谁为她立的碑都没有写明。
刘昊说:“洪姨要是知道你来看她,她肯定高兴。”
段争站在碑前,河面卷起的风吹得他的裤脚猎猎作响:“人都死了,还能怎麽高兴?”
“……也是。”本身嘴拙,更难负担安慰人的苦工,刘昊无言以对,窘迫地摸了摸后脑。转念一想,他问道:“那群做这缺德事的人,是不是冲你来的?洪姨都走了那麽多年,没道理这时候来扰她清静,那就是冲着你的。争哥——阿争,你保重自己,别去惹那些人了。”
段争不直应,转移话题道:“我上两炷香吧。”
刘昊暗地叹气:“哪有在这上香的,走,上我家去,给牌位上。”
县城落后,刘昊家更是普通,一间平房加一个几平米的小院子,夫妻住着也不算太挤。
刘昊妻子和他是同乡,比他年长两岁,相貌平凡但性格随和,远远见了丈夫领客人回家,她就从门口的座椅上站起来冲人笑。想进屋给客人倒杯水,出来却见他和丈夫点了两炷香,在正堂的牌位前拜了两拜。
其实那张写着“洪燕”的牌位,她是不认识的,毕竟是隔壁县城的丑事,她当时年纪也小,只听说是个ji女杀了丈夫的新闻,隔得远了,心里没什麽震动,也就记忆不深。倒是街坊邻居里有风言风语,说那ji女是替人背的罪,人不是她杀的,牢饭却轮到她吃,不过总归是个卖身的傻女,死了也不可惜。
两炷香上完,刘昊接过妻子递来的水杯,轻轻放在段争面前。他问:“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段争收回望着牌位的视线:“一会儿就回。”
刘昊一怔:“不住一晚麽?”
“不住。”
“……许家那边你不去看看?”
意料之外的提醒让段争足足愣了两秒,才想起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