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帮他隐瞒。”陈安琪飞快一抬眼皮,还想垂死挣扎。
“前几天我们不是说得很好吗,你那麽聪明,我虽然点到即止,但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应该都能理解。可是你现在已经违背了你许给我的承诺,你连陆谭究竟想做什麽都不清楚,谈什麽帮他?说不定他是被人利用,而你就在无意中做了递刀的那个人呢。”
“只是打一通电话,怎麽会——”陈安琪着急辩白,又即刻住嘴。她不止裙兜浅,嘴巴把的关更浅,杨蕴秀只需稍稍一激就逼得她和盘托出。
“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好心办坏事,陈安琪懊恼极了,瞪圆的眼睛由杨蕴秀沉静的面孔挪去身边,陆谭却仍是低着头一动不动,仿若游离在这场小型的审判之外。她又一次失去同盟,只好朝杨蕴秀求道:“我没有想那麽多,你不要怪我。”
“你诚实告诉我,我不怪你——陆谭都给谁打电话?”
“我不知道。”
“他有说过对方姓名吗?”
“没有,”陈安琪转念一想,“啊,我听他叫那个人——山山?”
杨蕴秀一怔:“山山?你确定?”
陈安琪懵懂:“嗯,就是山山。”
“……怎麽可能?”杨蕴秀震惊失语,片刻后望去一边的陆谭,却发现他原本低到胸口的脸已经抬了起来,还是那双泪蒙蒙的眼睛,他动着嘴唇像要说话,但嘴唇胶得太紧,他发不出声。
她是不信的,问他:“是晏知山?”
陆谭眨眼,慢慢地摇一摇头。
“那是谁,”杨蕴秀不认为自己心存怀疑,“除了他,还会是谁?”
排去晏知山,还会是谁。难道是那个早早消失在她记忆里的四岁稚童。
时隔二十多年,杨蕴秀已经忘记了他的相貌。最开始是忘记他的声音,然后是面孔,再是身影,最后是姓名。要一个有准备的家庭去遗忘一个故去的孩子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杨蕴秀的冷漠于她自身看来也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她并不期待所谓的失而复得,因而只说:“小谭,你是认错人了。”
杨蕴秀将手机转给陈安琪,要她帮忙解锁,她好照着原来被陆谭粗暴挂断的电话重新拨回去。她断定对方是个居心叵测的江湖骗子,陆谭是识人不清才会被蒙骗,晏知山就是个例子,他不过靠着和陆远岱有三两处勉强的相似就骗得陆谭同他亲密,换作别的人也是一样。无论是谁,只要挂着有关陆远岱的借口,陆谭哪怕明知是假的,都会心甘情愿地挨上去。杨蕴秀心想,这次也不例外。
但当陈安琪战战兢兢地按了半串密码,身边陆谭却猛地握住她的手臂,眼里含泪地冲她摇头,嘴唇开合两下,说的是“求求你”。
“没关系的,阿姨不会骗你的。”陈安琪额头冒汗,实在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情急之下,她本能地选靠了杨蕴秀那头。
屏幕刚一解锁,杨蕴秀先陆谭一步拾走手机。
陆谭嘴唇抖得越发厉害,他哀哀地求她不要这样,嘴里咕哝着你们都是坏的,爸爸不要弟弟,你也不要了。求着求着发了疯,他甚至想越过书桌,腰腹撞在桌角不管,被滑落在地的毛毯绊了一脚也不停,他去争去抢,目标是杨蕴秀拿走的手机。
杨蕴秀急急倒退两步,喝止他:“陆谭,你不要胡闹!”
“不要打,不要打!”陆谭抓住她的手腕,“你不喜欢他,不要打。”
“妈妈只是想问问他是谁,你不用这麽紧张。”一面将屏幕的那串电话扫进眼底,杨蕴秀一面示意陈安琪从背后将陆谭拖走。
陈安琪比陆谭矮了近二十公分,制住他实在困难。总算吃力将他拖远两步,她低眼一看,登时叫出声来:“你流血了呀!”
之前有毛毯的遮掩,陆谭缩着上半身发呆,双手无意识地抠弄,指甲在膝盖上划了几道深可见血的刮痕。他自身视若无睹,陈安琪这一叫,反而把杨蕴秀给慑住了。
一个不留神,陆谭重新前扑,杨蕴秀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撞,膝弯磕在椅边,同时手一滑,原本只停留在屏幕的电话号码转眼拨了出去。
嘟声只响一下,对方接了。
是道年轻的男声,在说:“陆谭。”
意外发生得很快,快到杨蕴秀来不及辨认对方究竟有哪处似曾相识才能哄得陆谭迷失心智,她被迎面撞倒,手机掉地摔得粉碎,而陈安琪也被陆谭暴力推倒在地。她们看他发狂似的大哭大叫,颈子里的筋脉突爆,紧皱的眼睫像被针线缝了个细密密,线头又是红染水里泡过的,所以当陆谭撑开眼,糊住他卷翘翘的睫毛的除了泪珠子,还有一大把被线头挑进去的红。
太久没有见过陆谭发病,杨蕴秀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愕然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陆谭说不出话,只嘴唇在动,嗫嚅着别,别,同时如同行尸走rou似的驱动起僵硬的四肢。他后挪撞开了阳台门,风哗啦啦地往里灌,吹得他身体的后半面就要和前半面贴到一块儿去。最后是脚后跟抵住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