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给了我报告。他发现,这种情况下,两个Alpha间会出现强烈的敌意,很可能发生一场血斗。”
“对。”
黄少天抬起头来,望向喻文州的眼睛。
“我没有告诉法官,但我会告诉你。我会杀了那个人,只是因为我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而已。”
烛火在他们中间静默地闪烁。
光亮起来时,一只老鼠从墙角咻地跑过。光暗下去时,床脚石板上的青苔结成漆黑的一片。
“把你感觉到的都告诉我,”喻文州静静地,“我需要更了解这一切。”
“我也是这么想的。”
黄少天于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讲。
烛火摇摇欲断,蜡油在脚下积成不规则的一滩。
“……我明白,看到那个Alpha扑上来时,我心里烧起的那股杀戮的欲望,和我对Omega燃起的烧糊了脑袋的性欲,没有任何差别……我没办法控制我的身体,而更糟糕的是,我的身体本能地掌握着一击必杀的方法……广场上有一千个人给我作证,于是他成了堕落者,我仍然是英雄。可是文州,我们之间,根本没任何差异。”黄少天说着,摇着头,“所以我找来了你。”
喻文州垂下眼皮。
他们一时沉默,直到沉默被黄少天突然的问话打破。
“你还记得咱们十六七岁的时候吗?我还住在图卢兹的庄园,你还没拿到主教阁下的资助去罗马进修,那时候。”
喻文州认真地想了想:“大概记得。”
“你知道,我不喜欢待在城堡里,我有一群野地里的朋友。有下级贵族的孩子,也有农奴的孩子,还有一些,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的孩子。在马丁被处死之前,我根本就没有关心过这些。”
喻文州双手在胸前交叉,如他惯常和黄少天在一起时的样子,专注地听。
“马丁的老爹是个老实的佃农,种点燕麦和黑麦。那天我跟马丁去抓山鸡,跑得很累,就躺在瑞尔克男爵别庄后院的苹果树下面睡着了。他明明是跟我一起闭上眼一起睡醒的,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到男爵屋里,偷了一个银币。他被送到教会的法庭,他老爹也跑去了,抱着男爵的绑腿不松手,求他允许自己替儿子死。男爵拔剑斩断了他的手指,把老爹和儿子一起吊死。”
“我记得这件事,”喻文州开口,“后来你来了教堂,找到了我。”
“对。”黄少天沉沉地点点头,“我很愤怒,我知道是他偷了东西,而且没准他是故意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去偷东西。他以为我会替他作证,为他求情。可是我真的很愤怒,我无法对着圣经为他作证。同时,我也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被吊死,还有他的老爹……我没办法忘了他的眼睛,哀求的,卑微的,痛苦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的心里梗着一根拔不掉的刺,我觉得我也没有做对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坐进告解亭,听人忏悔,”喻文州说,“来的就是你。”
黄少天摇着头。
“文州,后来我成了陛下的骑士,我上了西班牙战场,我成百成千地砍杀着异教徒,我戴着勋章走出凡尔赛宫,我的心里一直没有任何Yin影。因为我的心是坦荡的,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而直到这次,我杀了那个Alpha,我突然想起那一年你曾经对我说的,有些罪,不一定触犯天主,也不一定触犯俗世律法,但它们确实是罪。我们需要自己赎罪,因为天主的眼睛并不是完全的,他有看不到的地方……”
“少天,”喻文州沉声打断,“现在的我,在这个位子上,已经无法再说出这样不敬的话了。现在的我,是那个颁布了敕令,把那个Omega送上火刑架的人。”
“我记得。”
“我还以为……”喻文州有些犹豫。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黄少天说,“你以为我为什么明知道发敕令的是你,还要告诉你我变成了一个Alpha?”
喻文州的眼神重新抬了起来。
“我来这里之前,给你写了信。我向你要一个名分,要你允许我带着我的骑士们回到战场,允许我保护他们。但我改变主意了,文州,”他挑选着字句,语速渐慢,“我不该以保护之名,带着他们行更多的杀戮。我现在向你辞去教军骑士团长之职,把本来就归于你名下的士兵全部交还给你。我知道,能保护他们的人,是你。而我,也希望能把这个机会交给你。”
烛火堪堪将尽,最后一丝闪在喻文州的眸中。
“谢谢你。”
最终他说。
那是黄少天离开巴黎府邸、不知所踪的一周之前。
也是喻文州的身体突然开始产生异变的三个月前。
诸圣节与追思亡者节过后,又经过了几个平静的主日,喻文州动身前往罗马,参加最为辉煌的吾主诞生日前夜弥撒。
一日比一日渐冷。宗座圣殿里四处摆放着炭火,喻文州低头yin唱着进台咏,只觉得脸颊丝丝发热。
空旷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