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班牙去。总会有余孽在那里,沿北非海岸过去的阿拉伯人,几个世纪都未曾除尽。不然就到东方去,趁他的士兵们还活着,还没有变为狂兽,他能一直打到耶路撒冷。不能再留在城市里了。城市太狭窄,太拥挤,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的Omega们,离他们太近。已有过先例,他高贵的骑兵特意避开集市上的人群,躲进窄巷里行走,却在路过一户人家的窗底时,忽然砸烂玻璃,向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Omega少女扑了过去。
到战场上去,就算死,至少荣誉还能够保全。
他又抓了一只羽毛笔出来,没写两个字母,长杆已被掐弯。天Yin着,屋子里昏昏暗暗,油画上的人物藏进Yin影里。壁炉里跳着倦怠的火, 懒得蹦出一点噼啪的响声。
要上战场,他还需要一个名义。不是陛下给,就是红衣主教给。可是他越来越难见到喻文州。喻文州去了一趟罗马,回来后,连续第六个星期在圣母堂主持弥撒。黄少天见到他几次,都是混在人群当中;喻文州站在十字架下,从穹顶落下来的暗淡光芒覆在他的黑袍上。他声音低沉深重,为异变的国土祈求主的垂爱。他带领信众忏悔;人群中四散有低低的哭声。
走上去领圣体时,黄少天直直看着喻文州。
喻文州的眼睛并不清澈,显得浑浊而无光亮。黄少天望进去,看到了一股足以压弯人脊背的疲累。
这种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何而起、不知要怎样做才能得到宽恕的绝望,到底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他想说出来,虽然他知道喻文州也没有答案。
喻文州用三指捏着圣饼,蘸取辅祭手中金杯内的圣血,递入他口中。
圣餐礼为耶稣在最后的晚宴上所说:这饼是我的身体、为你们所舍;这杯酒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是为你们而流出来的。
而这酒香让黄少天额角的神经狠狠地一颤。
喻文州的主教座堂,依然毫无知觉地使用着教会在波尔多的庄园酿成的酒、法兰西最好的波尔多酒。
黄少天捏紧拳头,在心底笃定了念头。
必须要走。
黄少天写完了最后一笔,署名,封成两封,烧蜡成缄。
“送到王宫,和主教府。”
他唤来他的少年随从,交付书信。
随从战战兢兢地答应,鞠躬后退。
他的主人,最近几周来,话少得让人恐惧。
他知道,这次举国欢腾的凯旋,于他的主人却是噩梦的开始。那个带着胜利兴高采烈归来的黄少天,特意给满屋子仆人们带回了雪利酒和伊比利亚火腿的黄少天,站在椅子上讲摩尔人光怪陆离市集的黄少天,短短两个月里,仿佛快被一双枯瘦的手生生扼死。
他还没退到门口,黄少天一蹙眉,又叫住了他。
“外面吵什么?”
少年一怔,连忙摆手,“没……没什么。”
“好吧,你不愿意告诉我。是行刑队?”
少年不敢应声。
“看来是。”黄少天语调平平的,听不出含着什么样的感情,“我出去看看。”
他转过身去,走到壁炉边,拿过冰雨的束带。
“不,不是您的骑士……真的不是,只是个普通的Omega而已,您不用……”
“你把信送到就行了,别为我担心。”
黄少天说着,已经掠过他身侧,随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少年攥紧了手中的信,低下头为他祈祷。
黄少天穿了一身深色的骑装,却没有骑马,压低了帽檐,在人群中显得不甚起眼。市民全都走上了街头,黄少天好像从来没在西堤岛上见过这么多人。他们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着,表情中流露出来的全是惶恐。但这些人多是孩童幼儿,或是已婚有子、年龄更大些的;在异变年龄段的年轻人已变得惶惶不可终日,许多已前往乡下躲了起来。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一觉醒来,就变成一个Omega。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边是不是就站着一个告密者。
钟楼已经敲过第五次钟点。太阳西斜了,载着死刑犯的马车咯啦咯啦地走了过来。
柴堆已经搭好,就在黄少天身后不远。
好像吊袜带勒进了腿rou里似的,他不舒服地跺起了脚。
车一点点近了,他也一点点看清了。车上的少年人顶着荒唐的尖帽,罩着黄红刺眼的悔罪服,小腿和赤裸的脚露在外面,上面有醒目的血痕。他双膝跪地,眼睛混沌,双手缚在胸前,唇剧烈地抖动不止,口中一遍遍念诵着什么。黄少天盯着他的唇形,发现他来来回回诵的是“天主在天受光荣”。
比起半夜摔死在Yin沟的酗酒者,他怎么看都像个虔诚的基督徒。
可是黄少天也清楚地看到——像传闻中Omega被魔鬼附身时的症状——他的两鬓汗透,脸颊上透出chao红的血丝,来回绞着手指,双腿难耐地互相磨蹭。他的周身笼罩着一股不可理喻的chaoshi气息,像地窖深处封存了五十年以上的酒,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