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黄昏
职校附近有一个小型车站,只运行两路公交车,分别是98路与987路,这两路公交车都开往茧羊汽车客运站,去市区或去其他地方,都要在茧羊汽车客运站中转坐车。
两种公交车途经的站点不一,到达茧羊汽车客运站的时间也不相同,98路公交车要绕山路,全程开下来时间要九十多分钟,甚至更多,987路公交车沿途停站的地方少,从职校车站开到茧羊客运站需要八十分钟。
周一到周五的上午,98路和987路公交车都少有人坐,到了职校周五下午放假的时间,一星期回家一次的职校学生们就在车站里排起了坐车的长队,那长长的队伍排出来,都快排到了马路上。
987路公交车的时间快,学生们大多都会去排队坐987路,车程慢的98路还是有很多学生坐,但火爆程度比987路逊色了一些。
章予倩就在这郊县梨镇的职校读书,高一,学的是热门的幼师专业,周五下午放学,她会坐乘客相对较少能坐到座位的98路,周日下午返校,茧羊汽车客运站里有98路就坐98路,有987路就坐987路,选择都是不定的。
运气好的话,章予倩坐987路回学校有座位坐,运气不好,要在拥挤到连转身都难的98路站上九十多分钟。
梨镇这家职校在众多校风不好的职校中,属于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它是封闭式学校,学生集体住宿舍,宿舍是活动板房搭建的,蓝色顶棚,白色板子,八人一间,冬冷夏热,班主任每晚查寝。
入校第一天,班主任就要求学生们熟背校规校纪,学校禁令学生们带任何电子产品入校,包含手机在内,烫发、染发、抽烟、早恋、斗殴等等行为是一律禁止的,违者,轻则给予警告,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由德育处主任公开念出警告人员名单,重则直接开除。
正因如此,章予倩的父亲章化明才放心把女儿送到这所职校就读,不必担心校风糜烂,让女儿学坏。
章予倩成绩差,初二辍学,交一笔择校费就可以就读这所封闭式管理的职校,毕业了学校还包分配工作,即使不包分配,幼师这个职业都是好找工作的,章化明很满意。
章予倩就没那么乐意了。
她十五岁,不喜欢这里的一切,班上五十九个女同学,一个男同学,他们很快就能打成一片,玩到一起,她不能。
她社交交友能力为零,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寡言少语,一向都是班上存在感最弱、长相最普通的女生,没人会产生想要去了解她的想法,她有时会向往女孩们之间的热闹和友谊,但更多的时候,她愿意与自己独处。
她长在体内的血rou骨头,似乎就刻上了孤独两个字。
章予倩的父亲章化明在建筑工地打零工,一天工资两百元,往往做三天结了账,他就坐在牌桌上打牌,赢了钱会一直打下去,输光了口袋里的钱就又回到工地上做苦力,干着日结工资的活儿。
章予倩的学费、入读职校的三万元择校门槛费都是当初章化明向工头借的,后来靠着一人做三人的活儿,再加上打牌赢了些钱费劲攒下来,章化明就如数把那些钱还给了工头。
认识章化明的人都知道他待人温和,勤快老实,就是爱打牌,一上了牌桌,不把兜里的钱输光是不会下桌的。
可能因为嗜赌这个恶习,章化明的老婆,也就是章予倩的母亲在章予倩三岁时,她就跟着一个有妇之夫私奔了,去了大城市,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音信。
章化明没有再娶,章予倩也从没有提过有关于母亲的话,在章予倩的心里,父母都是可有可无的,如果不是每周要回一次家,从章化明手里领取未来一周的生活费,章予倩都不想回家,她宁愿周末在空荡的学校里,一个人坐在Cao场上发呆。
职高幼师专业也会上文化课,虽然大多数同学都不会听。
幼教1班的班主任胡文明兼语文老师,三十六岁,瘦削的脸上戴着一副银色方框眼镜,他常常穿红白条纹体恤与过时的灰色西裤,衣服扎进裤子里,露出的裤腰上拴了一条银黑色皮带扣,还别了一串钥匙,走路时铛铛地响。
靠窗边坐的学生们耳尖,一听见走廊传来了裤腰上别着的钥匙串声响,就会咳嗽,或是弄出更大的动静声,提醒制造喧闹的学生们,班主任来了。
胡文明是贯彻学校校风校纪的坚决执行人,班上的同学一旦违纪,他会进行体罚。
英语单词听写错误五个以上,他主张这些学生挨个趴好在讲桌上,他打她们屁股,打一下不够,遇上长相漂亮的女同学们,他会打两下屁股。
来读职校的学生们,文化课成绩本就薄弱,班上六十一个学生,起码有五十八个女同学都趴过在讲桌上被打屁股,这其中,回回都包括章予倩。
又或是背诵不了古诗,胡文明就会惩罚这些女同学们做俯卧撑,夏天穿的衣服领口低,那些一排排女同学们趴在他身前,胸前的风光就露了出来,正在发育中的嫩胸就像没有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