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定定上望,继而二人久久对望。
皇帝不知为何自己移不开眼睛。上官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醒着,在面前;睡了,在梦中;不刻意,脑中也可清晰浮现。
那是一张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脸,她可以背出每一条皱纹的位置,今日却奇怪,上官仔细盯看那些纹路形成的图案,说不出个所以然。
回了宫,内舍人立即公布了自己将休假的好消息。
“真的假的?舍人……你不会骗人吧?”豆儿瞪大了她的两颗“黑豆”。上官捏去那胖脸蛋子,笑:“当然没骗你啦!”
“嗷呜——”那孩儿嚎着,扭身扑向莹儿。姐妹俩“万岁、万岁”欢叫,手拉手一起跳起了舞。
“先别着急庆祝,还有件好事呢?”
“还有好事?”莹儿忙松手跑了回来。
“这个好事啊,是你们贺娄姐姐的,让她请客也不为过哦!”
姜豆儿一听“请客”,忙去拽住二姐手:“我要吃大馓子、大枣子,啊对,还有胡麻大饼子!”
“哎呀,你就知道吃……”莹儿拉住那孩子,抬头问去:“二姐,啥喜事呀?”
“是啊,怎都不见您提呢?”
见姐妹都来,贺娄有点懵,摸摸脖子摊了手,最后望向了舍人。上官一阵笑,实在憋不住了:“二姐她……升官啦!”
“真哒?”
“真的吗,二姐?”
贺娄又摸摸脖子,自己也很意外。
“因留守期间的表现,圣人决定擢其半级……”见那些孩子又要跳,上官忙抢:“别急别急,还有呢!圣人还隐晦地……表达了……不久将……调她去更重要的部门!”大小女儿渐渐张大了嘴,一等那边说完,立即欢呼抱成一团。
“二姐!恭喜你啊!”
“恭喜啊,二姐!”
那被祝贺的人倒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应了几声才缓缓笑了出来。
“升官加薪自然好事,但也意味着她将更忙了,你们要多辅助,知道么!”
“知道啦!”众人回答。
内舍人微笑点点头,而那重任在肩的人则沉了口气,拉了拉胸前衣襟。
“舍人,这次出宫,您准备带哪些人啊?”柴莹儿乐了一阵,想到了关键问题。
“我!我!”黑豆儿第一个举手,“我要跟您去!”
“舍人带她回去吧。”小娟儿被推了来,上官见二娘不提自己,皱了眉:“你不跟我一起吗?”
“唉,还是让给孩子吧,她们更需要……这孩子虽小点儿,但自打来都很省心,很懂事。”那边回着,一遍一遍抚着娟儿的发,那孩子很快噙泪低了头。
“我娘的汤饼人人夸的,我早想让你尝尝的……”上官说着自己的委屈。
大人在为现实伤感,小豆儿却瞧着娟儿笑,莹儿也看着,内心里只有羡慕。
“我不想去。”忽地一嗓子,让所有人都很吃惊,贺娄立即扭了娟儿肩头。“你这孩子,抽什么疯!”
“我不要出宫!”女孩再次大喊。
“疯了!疯了!”二姐生气至极失望至极,一把撒开。那孩子却追着:“我不走,我哪儿不去……你在哪里,我在哪儿!”
贺娄被拦腰抱住,再动弹不得一步,低头看那发红的小手。
良久的静默,还是上官说了话:“我尊重娟儿的想法。”见舍人准了,那孩子终于敢仰头去看,看见了一张似哭似笑的脸。
车子出了宫门,经过天枢,上了桥,又下了桥,奔向坊市。
车内一直无语。
莹儿不解,为自己心中涌现的巨大波动而疑惑:它毫无缘故,平静里忽然来得排山倒海,强烈得让她无法言说。
迷惘的少女,只有一次次地回忆,一次次置身情境,一次次揣摩,希冀能从万股迸流中找出源头。
郑氏夫人迎出来那刻,女孩一下子顿悟了。
她见舍人变了个模样,伏在娘亲的怀中哭个不停,好像一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
有娘的孩子真幸福。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会如此触动,如此羡慕娟儿。别人家母女二人哭得厉害,她也哭得厉害。——母亲的模样渐渐模糊在记忆的尽头,那些深藏不知的情绪,却在这一刻爆发。
老夫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从见到女儿就说个不听,见饭菜摆了上来,更是怕舍人不识一般,一样样地介绍;而舍人的话也比往日多了许多,一改“食不语”,一边配合点评色香味,一边大口塞入。
“这笋子就是咱自己院里。”
“嗯。”
“烹葵好吃吗?好吃,明日再做些。”
“嗯嗯。那个马齿菜也不错,很爽口。”
“好!那让他们再采些。来,喝点藕汤,这藕很粉的。”
“嗯嗯嗯……好喝,火候刚好!娘,您也吃!”
原来,舍人是爱吃饭的。
莹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