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皇帝留永泰郡主训话,贺娄大娘抽空追了出来。
二人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她才小声道:“见您脸色……我知道你有些担心……但那人已经岁高,并且贵主一直盯着,想来不会再生事的。”
“我并不是不放心她,只是……”上官叹了口气,道:“那娘子竟变化如此大,我竟没认出来……”
“是啊,瘦了好多……”
“行,你回去吧,别担心我,没事的。”
大娘点点头,低头转身,又扭了回来。
“有事?”
那边摇了摇头,却不动脚。
上官知其有难言之语,便直言:“咱们还没什么不能说的,不管何事尽可直讲。”
“圣人最近很少召您夜读……我旁敲侧击了几次,可惜都未见效……”
贺娄说完了,久久不听动静,一抬头,见那方举头怅惘。
“舍人……”
一声短吁,随之那人看来一笑:“也许圣人也发现了吧,我的声音必不算悦耳……”
声音不好听,说话能好听吗?
回去的路上,上官婉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谁的声音好听呢?
张易之算一个吧。
“杨元禧是杨素的族人,而杨素父子是隋朝的逆臣,他们的子孙不应该在皇帝身边供职。”张府令用他那磁性嗓音说完,女皇便依了。
听着荒诞,思之糟糕,好像谁在家里找出一个一百年前的坏饼。
但女皇给了朝臣明确的理由:杨素禀凶邪之德,有谄佞之才,惑乱君上,离间骨rou,且杨家“险薄之行”已成“门风”。
此言一出,立断上官婉儿多言之心。
杨元禧已离开了神都,贝州在等着他。皇帝虽没让他死,但“子孙皆不得任京官”的圣令不亚于夷了整个家族。
天未大黑,都城内外一片捣衣声。
临字静心,上官选了老法,只是她早不再习祖父的字,而是像刚开蒙一般要人从头教起。
“背打直,肩腕放松,”李柏儿教习道,“想象掌心如有一卵……”
这些,上官早就烂熟于心,依然认真做了。
“笔杆垂直,下压,行中锋。”侍女扶了一下她的手,微调了下笔尖与纸面的角度,“好!开始写……”
内舍人今日要临摹的,便是身旁这位新老师最擅长的《智永真草千字文》。可只临写到“云腾致雨 、露结为霜”,老师就见她鬓角的汗滚到下巴,赶紧喊了停。
“休息一下。”
忙用手绢向颊边按压,上官也搞不清哪儿来的汗。秋风凉爽,自己又不像贺娄她们正忙捣衣,写几个字算哪门子的体力活,可汗就是止不住地趟。
“喝点水把。”身边递水来,她忙摇摇头,又握起笔,从头写过。
这次还不如上次,仅至“秋收冬藏”,汗就下来了,并且指尖也痛。门帘一动,莹儿跑进来,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水,又噔噔跑了出去。
“要不,再休息下?”老师再次提醒。
上官终于端了茶,碗到嘴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见一旁柏儿仍端瞧着智永真迹,笑问过去:“我是不是有点……没天赋……”
“当然不是。”对方立即看来,“只是有点僵……不过也正常,两种字体风格不一样,您原来的字比较柔,转化过来还需要时间。”
“请您示范至第三十六句吧。”
不愧被两位内教博士均认可,笔转到了那人手中,一下子轻松灵动起来。上官一面看她运腕,一面想她的话,不排除她在客套,但也切中了要害,自己的字确实很绵,近来更是看着像抓不住纸一样,却又不仅是用力就能解决的……
桌案收拾完,侍女也撸起袖子出去了。
上官望那人背景出神。
相比莹儿,李柏儿寡言,人也肃谨。宫人都说她与舍人最像,今后最该气味相投,可上官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与她坐一起,总觉得有点不轻松。
一想到“轻松”,内舍人忽然明了汗的源来。
院中木杵捶石槽内上浆成衣愈振,笑语夹着歌声跃入窗来:
“壮月里来什么花儿开?
壮月里来金桂花儿开。
花开想起我的郎君呀,
连夜捣衣怕迟怠,
征人身暖莫将奴挂怀……”
捧着碗,案前人就着歌声又发了一阵呆,直到一群人呼隆隆进来。
“不行了,不行了!”
二娘一手撑着腰,一手撑杵,一进来,就来了个“五体投地”。娟儿先倒了水,又捡了捣杵出去。那趴着的人也不坐了,稍昂了点脖儿就喝了。
上官瞧见,不禁一笑。
二姐也不在乎,扭头喊:“黑豆儿,快过来,过来给阿姐捶捶腰!”
“不去,”小孩放下碗,“我也腰疼!”
“屁!小破孩儿,哪来的腰!”水蓝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