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远听得呆呆的,脸色都白了。“这,先生怎么会想到这里,我绝无此意。是小可有招待不周之处?”
竹不知:“公子万不要多想。算算时日,不才在这里叨扰得也够久了,一介江湖布衣,总不能真的赖一辈子?日后有机会,再报公子大恩。”
他一句话都是一盆凉水,竟是去意甚坚,郭靖远苦笑道:“自父亲告老还乡后,大哥二哥一个袭官,一个中举,我文不成武不就,也不过一介布衣,无能光耀门楣,只愿交几个肝胆相照的朋友。这一年来蒙先生提点,受益良多,没想到先生又要弃我而去!虽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也够叫人心酸的。”
他语气诚恳,好像没了竹不知真是什么天大的损失,就算竹不知认定此举对他利大于弊,也不免有了一丝陶醉的愧疚。“临去之时,有几句话。三公子,结交侠士,虽是一腔热诚,但草莽中人鱼龙混杂,恩仇多所牵扯,像刀笔三绝这些英雄,说句不好听的,只是一群匪类。望公子珍重贵体,以明哲保身为上。”
郭靖远:“唉,这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江湖豪杰,讲究情义二字……”
竹不知:“情义二字千金之重,可是多了,就贱了。”
郭靖远勉强笑道:“小可受教了。”双手捧起那柄匕首:“先生将去,我无以为赠,知道先生Jing于剑艺,就以此为临别之礼。”
竹不知虽万般辞谢,但郭靖远心意已决,只得躬身受了。郭靖远又吩咐账房给先生封一百两银子做旅费,竹不知也不推辞,再次拜谢后,便跨出书房门槛。身后郭靖远突然道:“先生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走不可?”
竹不知微笑道:“我自己的事情。我本是一个懦夫,走投无路,躲到这里来的;但纵然百般拖延逃避,人总有不得不对付的事情。”
☆、第 19 章
街上一片漆黑,华家酒肆也早关门闭户,只后面厨房窗纸上透出一点灯影。佐良抽出刀欣赏,用一块抹布把刀身擦得光可鉴人,再插回去,如此反复,刀鞘摩擦之声令人怒不可遏。他打了第十四个哈欠。“这厮是不是不来了。”
旁边的青年说:“子时还未到。”
他仔细看着自己张开的掌心,又反过来研究自己的指甲,仿佛那上面有着什么唯他能解读的线索。自打他坐在这里,已经整整一个时辰没有动过。长桌那一头远远地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又朝角落里缩了缩。
但佐良何许人也,完全感觉不到空气的凝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我说,你今天好像很不开心啊。”
青年:“你怎么知道。”
“你一整天都不笑。”
“我经常笑吗?”
佐良摸着下巴。“那倒也没有。我本来以为,你不多喜欢陌生人,尤其竹不知这样招摇过市的类型,不愿意跟他共事,所以生气。但现在看看,好像他不来,你更生气。”
青年:“……”
佐良:“你是不是想说,我也算不上熟,也很招摇过市?真不愧是少主,教养太好了,这都能憋住!”
青年突然道:“来了。”
几乎同时,厨房朝院子的那扇后门被人推开,之前却全无声息,就如一时兴起而走错的微风一般。这一阵寒意袭来,檠中灯焰轻轻摇晃,灶下翻腾的火光却似更旺了,映在来人脸上,泛起一层绚丽的颜色。佐良循声望去,一下愣住了。“你是竹不知?”
来人冷冷道:“佐不良,你脑子不好使就算了,眼睛也不好使吗?”
佐良扑到他跟前,伸手就在他脸上揪了一下,又沿着发际线细细描摹,啧啧称奇。“确实有点像,但是又有点不像。你易容了?我以为易容都是,□□那种,一揭下来,哇!就整张脸焕然一新。原来还可以细调的?这不跟化妆一样吗?”
竹不知:“再跟你说话我得疯了。”一把薅下来他手,就往里走去。佐良往他跟前一晃,张开双臂把他拦住。“且慢。虽然你人来了,但还没有完全得到众人的信任。”
竹不知眯起眼。“你不是说我可靠?”
佐良据理力争。“你既改换面貌,必定也隐姓埋名。竹不知这破名字,听着就是瞎起的。都不知道你的真实名姓,如何敢让你参与这样的机要大事?”
竹不知:“很好。”他拱手一揖,道:“在下简凤箨,铸剑师公冶先生的弃徒。一个默默无闻,又兼声名狼藉的人,你看你知不知道也没什么要紧。”
佐良:“我好像还真听过你这名字,不过忘了是在哪里听到了。久仰久仰,那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任剑还,浣剑山庄的少庄主,鼎鼎大名的上届风华会之冠,不过据他自己所说,正在离家出走中。”
简凤箨点了点头,盯住角落里那名少年。“幸会。那这位呢?”
他目光锐利,那少年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卸掉三分:“我……我叫宋一凡。是佐……佐大哥叫我来的。”
简凤箨道:“幸会。”他先不入座,四面环视一圈,扫了一眼柜中的碗盘和灶下的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