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贺灵章更加大惊失色。
“这话什么意思!你二人难道见过吗,这和我爹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来这里?”贺灵章松开闻之贤,转而就揪住了岑一的衣领。
“贺灵章!退开!”
闻之贤终于怒喝一声,像是积压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
岑一抬起手来,轻轻握住了贺灵章攥紧的拳头,微凉的温度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下带来了一丝心安,男人一头银发终于在此刻渗透出应有的沧桑,他缓缓地、幽幽地长叹一声,用虚无缥缈的声音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山中野茶很好,清冽的茶香随着水汽袅袅地飘散,但此时此刻,并无一人能静下心来品茶。
“半个月前,我在附近村落中遇见了打听你下落的闻之贤,便与他见面详谈过一番。此次华山事变,背后必然牵扯甚多,所以我让他速回宁都向贺钧扬求援,并约贺钧扬华山一见,共同处理此事。而你,则会被我用阵法困在谷底,直到事情解决。”
岑一喝尽一杯茶,似乎看了看贺灵章,又似乎没有。
贺灵章慢慢听来,已是双拳紧握不住颤抖,他知道自己终归要被看做孩子,却不曾想过,岑一竟是做了这样的盘算,要把自己关到一切结束。但他也知道,现在来的不是父亲,此中必然另有变故,只好强行隐忍,让自己接着听下去。
“子望,接下来我要说的,于你可能是五雷轰顶,但你绝不能因此崩溃,听好!”闻之贤稳了稳心神,目光如炬看向贺灵章。
“你的父亲,宁都神捕贺钧扬,被jian人构陷谋逆,如今身陷牢狱。”
“什么?!”贺灵章猛然拍桌而起,“你说什么?!”
“莫要莽撞!”闻之贤握紧了他的手腕,更大声地厉声呵斥道,“此事关系重大,连我父亲都被上头严令不得插手干预,更不得私自调查,如有违抗,一并视作谋逆论斩!”
贺灵章此时已然面无血色,整个人轰然跌坐在地,闻之贤连忙蹲下身子去扶,但一时间也力不从心,跟贺灵章跌在了一起。
岑一幽魂一般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阳光依旧明亮,却如冰一般寒冷锐利,刺眼得叫人无法直视、毛骨悚然。
“枯法……如今局势,也是你当初所预见的吗……”
他看着青天白日,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他努力地想要思考些什么,却只有徒劳,这样的画面,他似乎曾经见过许多次,这样的争斗,似乎都是为了同样一个愚蠢的缘由,这种的重复在他的记忆中不断重叠,最后叠成了空白。
直到一个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刺破这片空白。
“帮我。”
岑一愣怔了一下慢慢回过头去,看到两个身处漩涡中心的青年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贺灵章仍是愤怒的、混乱的、濒临崩溃边缘的,但是他勉强支撑着自己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眸中神光竟然有些凶狠。
“所有的这些事,是谁一手策划了华山之乱、陷害我爹入狱,他的目的是什么、在图谋些什么,我都要查清楚、弄明白,掀个水落石出!但我需要你的力量,我需要你帮我。”贺灵章嘶哑着声音咬牙切齿,仿佛每一个字都能渗出血来。
岑一的脸上慢慢扯出一个苦笑,如果可以选择,他不希望眼前锋芒锐利的年轻人以这样的方式突然长大,可惜世道不曾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也可惜他在听到“我需要你”这四个字的时候,竟会忽然感到安慰。
于是他怀着私心向贺灵章伸出手去,轻声说好。
贺灵章的皮rou伤并不算十分严重,只是岑一为了拖延时间,并没有给他用上疗效强劲的猛药,如今局势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原本贺灵章伤势也已好了七七八八,若是想要急效,只需在伤处厚敷一层断续膏,最好再配一人在旁用内力引导催发药效发挥,断续膏自然是有的,只是贺灵章到底还是婉拒了岑一为他运功辅佐的提议。
这是无人知晓的一夜,无人知道贺灵章与闻之贤两个自幼相识的异性兄弟在房中到底说了些什么,也无人知道岑一在溪边打坐一夜未眠时究竟想了些什么。
其实今晚的夜色很美,看不出山雨欲来。
贺灵章与闻之贤走出房门时,天色还是一片黑沉,岑一飘然站起身来看了看打理完毕的二人。
“多谢你的药膏,已经好利索了。”贺灵章向他拱手道谢。
他大约是勉强收拾了心情,但也显得有些压抑,言行之间都多了几分生疏,默然背着带出家门的那柄剑,微微有些冷酷,岑一也顺其自然点了点头,抬手用气劲拂灭了屋内的烛灯,而后轻声道:
“那便走吧。”
“走?”贺灵章与闻之贤皆是一愣,“家里不用收拾吗,也不带行李?”
“不必了,”岑一笑了笑,“收拾得太干净,我就不会急着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苦涩、有些无奈,好像从他在此隐居的那一天起就预感到了要离开的这天,可这又是他的万般不愿,贺灵章心中隐约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