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灵章有心尽快出谷找寻闻之贤,并查清华山事变的真相,但即便岑一的草药效用极好,也不是神药仙丹,断掉的肋骨还是得慢慢长好。
他被迫在谷底盘桓多日,几乎每天都会缠着岑一追问过去的事迹,只可惜岑一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书人,所有慷慨激昂的故事到了他的口中,往往虎头蛇尾,他讲的最多的是总是与贺钧扬枯法真人一起游乐的趣事,而这些并不能真正满足贺灵章对策马江湖刀光剑影的向往。
贺灵章有心想和岑一切磋剑法,但又苦于自己身体的窘况,每天在房间里待着就差抓耳挠腮了,岑一看他这幅耐不住性子的模样,只觉得很是有趣好笑,若无外人打扰,他每日在谷底溪边静坐数个时辰也没有问题,只可惜他现在仍是可以坐,但显然是没法落个清净了。
“绝世无双!你又坐在水边发呆了!”
岑一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仍是静静闭目打坐,然后平心静气道:“灵章小友,我已经说了许多次,你可以直呼我名岑一。”
贺灵章在他身边坐下:“那我也说过很多次了,等你不再叫我灵章小友的时候,我就叫你名字。”
岑一莞尔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天天坐在溪边到底在看什么呢,也不见你抓鱼。”贺灵章捋起袖子拨了几下流水,但没动几下就扯得胸口肋骨断处隐隐发痛,便又暗自皱起眉头瘪了瘪嘴,慢慢把手收了回来,在衣摆上抓了几下撑在下巴上。
“鱼,想抓,自然随时都可以抓。”
岑一笑了一笑,他分明没有睁开眼,一只右手慢悠悠、轻飘飘地伸出去,却像是Jing于狩猎的鱼鹰一般,轻盈又迅猛地陡然探了出去,极为轻微的“噗”一声,在他双手抽出溅起的水珠还凝在半空尚未落回溪水中时,岑一那双苍白的手已经轻轻握着一条拇指大的小鱼,举在了贺灵章眼前。
溪水虽然并不汛猛湍急,但奔流不息水声潺潺,水流动势也会因为岸边或是河底的岩石而改变节奏,这样一尾小小的鱼苗畅游其中,闭着眼睛仅凭听觉感知就想抓获,绝对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岑一做到了。
贺灵章眼中陡然Jing光大放:“你是怎么做到的?”
岑一微笑不语,只是动作轻柔地将那尾小鱼放回水中,手又重新掐指搭在了膝盖上,贺灵章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居然仍是干燥的,衣摆上连半点被洇shi的水印都没有,心下登时大受震撼。
隔水取物,不染一滴,如此功力,当世能有几人?
溪水仍是在缓缓轻流,贺灵章的心里一时间却好似洪水决堤一般,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陡然间崩塌了,他恍然明白,这十数年为了一个传说人物所做的一切苦心奋斗,今日今日,仍不过是逐影而行,甚至不可望其项背。
“哈——”贺灵章似是自嘲似是长叹一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岑一终于睁开了双眼。
“为何叹气?”
贺灵章冷冷笑了一声道:“或许我一生至此都在追着你的影子跑,实在愚蠢至极。”
岑一轻轻笑了一声,直言不讳道:“不错。”
“我少年时,同样追着岑家堡旧日的辉煌而行,人总是需要一个追逐的目标,而你很好,虽逐我影,却耀己光。人之少年,总多愚蠢,而愚蠢也常常伴随着快乐。”他慢慢转过头去看向贺灵章,沉静无波的眼眸中忽然掀起细细的温柔的涟漪,“在你这样的年纪,与其苛责愚蠢,不如享受快乐。”
贺灵章死死地盯着岑一,忽然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每当你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倚老卖老时——”他铿锵有力的字句忽然拉长了尾音,话音未落,他便陡然提腿横扫,一只劲足带着风猛地踹了出去,“——都非常欠揍!”
与他最后一声怒喝同时响起的,是一声“噗通”的轰然水声。
岑一凝望着贺灵章的眼睛,专心致志听他说话,不曾提防其他,居然真的猝不及防被他这一下蹬了出去,整个人在半空滚了一圈栽进水里,溅起大片一人高的水花。
世上有人可以打败绝世无双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想来一定是有的,但你要说这世上能有人一脚把绝世无双踹进水里,必然是谁都不信的,从这层面来看,贺灵章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溪水倒也不深,岑一坐在水里也不过刚被没过腰,他还略有些愣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手抹了把脸。
他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么飞来一脚踢下水,贺灵章在岸上看着他,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随便一脚,还真把绝世无双踹下去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足足安静了一盏茶的时间。
“哈哈哈哈!”贺灵章忽然抬发出一串爽朗的大笑,他气从丹田而发,一时间整个谷底都回荡着青年人有力的笑声,他笑得太过放肆,几乎渗出眼泪,不得不抬起手来抹去眼角的水渍,岑一被他这幅纵情放肆的神容打动,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贺少侠腿功了得啊。”岑一笑着慢慢走上岸来,一边挽起长发拧去积